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10篇

时间:2023-07-16 08:54:01 来源:网友投稿

篇一: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经典散文

  俗话说“文如其人”。的文字如同她的人一样好看,不是那种江南小女子粉妆玉琢的美,而是东北女子特有的大气疏朗的那么好看。她的文风中也少有小女子哀哀切切的忧愁。在有人提出“之死”以及“文学是垃圾”的命题时,她却不以为然。

  在她的笔下,文字是良药,在她失去挚爱后,她用文字疗伤,依靠文学,从厚重的悲伤中活转,获得生之幸福。这样一个坚强、善良的女子,她的文字足以温暖人心。

  1、《阿央白》

  它是如此安然地出现在我面前——阿央白。晨光弥漫了空悠悠的山谷,它面朝着鸟声起伏的山谷,把它那惊世骇俗的美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面前。

  石钟寺石窟的第八窟便是它了——阿央白。它是一尊刻有女性生殖器的石窟,据说是白族先民原始崇拜的特殊雕刻。它同周围石窟中的菩萨、南诏国王及侍从、天神、力神、古代波斯国人等等坦然地相处在一起,以其浑然天成的美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只有这尊石窟下的一块圆石,才被千古不绝的朝拜者给跪出两江深深的凹痕,那么触目惊心的凹痕。

  我远远地看着它,它的黑色的质地、轮廓分明的曲线、世俗的那种天真无邪的气质。我们就在那一瞬间温存地相遇了,阳光在它的身上浮游着,它似乎就要柔软地荧荧欲动,就要流出一股莹白芬芳的生命之泉。

  没有嘈杂的交谈,静悄悄的风、静悄悄的阳光在我们之间穿梭着。它静悄悄地立在这里已经有许多个漫长的世纪了。它沐浴着风声、雨声、月光、阳光,这一切都没有损害它的容颜。它是古老的,同时又是年轻的;它是苍凉的,同时又是青春的。我注意到,周围许多处石窟在战事中遭到破坏,菩萨断了膊、侍从少了腿,而许多头像都面目模糊。独有它,阿央白,它依然完整无缺地出现在我面前。就连邪恶的手都不敢触及它,看来真正的美本身就能驱除邪恶。

  阿央白出在庄严肃穆的佛教圣地曾招致了种种非议。有人说这纯粹是后人出于对佛教的亵渎而导演的一场恶作剧。他们认为阿央白不洁、不贞,怎么可以把生殖器赤裸裸地雕刻在石头上呢?

  我无意揣测这尊大约诞生于唐宋时期的雕刻其用意究竟是什么,也许雕刻者雕厌了充满神话色彩的菩萨、天神,雕厌了国王和歌舞升平的场景,雕厌了他们不可触及的事物,所以他们才雕出一副显赫的女性生殖器,因为只有它,才能给人以最温存、亲切、可知的感觉。也许雕刻者只是发现了一大块黑色的石头,他产生了丰富的联想,于是女性生殖器的轮廓就在上面显现了。

  当然,一切揣测都只能是假想。不管怎么说,阿央白诞生了,而且存在下来,并且将要获得永生。雕它的人没有留下名字,但我觉得当他用刀凿划出一道道痕迹时,他一定是敛声屏气用心在雕刻。雕它的人一定是个心性很高、懂得温暖的人,也是一个真正懂得艺术之美的人。我与阿央白邂逅的一瞬,我便于无形中看见了一双手拂名而过的痕迹。那只能是一双男人的手,只有男性的手才能使女性的美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解放。

  晨光涌动着,我和阿央白同样沐浴着光明。我走近它,仔细端详它,我其实是在端详自己。它经久不衰的魅力在于它的真实、凝重和生动。它可以感知语言,它的深处曾搅起多少令这世上男女流连忘返的波澜——万劫不复的波澜。对于它,世俗的一切揣测都是毫无意义的了。可我仍未能免俗,试图还想为它所招致的非议做一番开脱。它跻身于佛教圣地,是否提醒人们,能做佛的思考该是由人开始的,而不是由神开始。只有人才能思考宗教和哲学,而人是从母腹中啼哭着爬出来的,阿央白是我们生命的窗口,我们的思想在做无边无际的精神漫游时,不要忽视生命本身的东西。没有生命,一切都不会存在。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在阿央白面前,你所需要的只是安详的目光。我一遍遍地注视着它,由远及近,由近及远,这时阳光更加浓郁了,它使阿央白焕发出一股流光溢彩的美。

  阿央白的美在于它赤裸裸地将人们引以为神圣或邪恶的东西公之于众,这样神圣和邪恶就不能依附它而存在,它只为它自己而存在。犹如一枝娇艳异常的金黄色喇叭花,在深山野谷中摇曳着,释放着它那安静、炫目、动荡而悠久的美。

  2、《撕日历的日子》

  又是年终的时候了,我写字台上的台历一侧高高隆起,而另一侧却薄如蝉翼,再轻轻几下,三百六十五天就在生活中沉沉谢幕了。

  厚厚的那一侧是已逝的时光,由于有些日子上记着一些人的地址和电话,以及偶来的一些所思所感,所以它比原来的厚度还厚,仿佛说明着已去岁月的沉重。它有如一块沉甸甸的砖头,压在青春的心头,使青春慌张而疼痛。

  发明台历的人大约是个年轻人,岁月于他来讲是漫长的,所以他让日子在长方形的铁托架上左右动,不吝惜时光的消逝,也不怕面对时光。当一年万事大吉时,他会轻轻松松地把那一用过的台历捆起,随便扔到什么地方让它蒙尘,因为日子还多得是呢。而对于中老年人来说,看着那一用过的台历,也许会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沧桑感。

  于是想到了撕日历。

  小的时候,我家总是挂着一个日历牌,我妈妈叫它“阳历牌”,我们称它“月份牌”。那是个硬纸板裁成的长方形的彩牌,上面是嫦娥奔月的图画:深蓝的天空,一轮无与伦比的圆月,一些隐约的白云以及袅娜奔月的嫦娥飘飞的裙据。下面是挂日历的地方,纸牌留着一双细眯的眼睛等着日历背后尖尖的铁片插进去,与它亲密的吻合。那时候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撕日历。早晨一睁开眼,便听得见灶房的柴禾噼啪作响,有煮粥或贴玉米饼子的香味飘来。这基本上是善于早起的父亲弄好了一家人的早饭。我爬出被窝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而是赤脚踩着枕头去撕钉在炕头被架子一侧的月份牌,凡是黑体字的日子就随手丢在地上,因为这样的日子要去上学,而到了红色字体的日子基本上都是星期天,我便捏着它回到被窝,亲切地看着它,觉得上面的每一个字母都漂亮可爱,甚至觉得纸页泛出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于是就可以赖着被窝不起来,反正上课的钟在这一天成了哑巴,可以无所顾忌地放纵自己。有时候父亲就进来对炕上的人喊:“凉了凉了,起来了!”

  “凉了”不是指他,是指他做的饭。反正灶坑里有火,凉了再热,于是仍然将头缩进被窝,那张星期日的日历也跟了进来。父亲是狡猾的,他这时恶作剧般地把院子中的狗放进睡房,狗冲着我的被窝就摇头摆尾地扑来,两只前爪搭着炕沿,温情十足地呜呜叫着,你只好起来了。

  有时候我起来后去撕日历,发现它已经被人先撕过了,于是就很生气,觉得这一天的日子都会没滋味,仿佛我不撕它就不能拥有它似的.。

  撕去的日子有风雨雷电,也有阳光雨露和频降的白雪。撕去的日子有欢欣愉悦,也有争吵和悲伤。虽然那是清贫的时光,但因为有一个团圆的家,它无时不散发出温气息。被我撕掉的日子有时飘到窗外,随风飞舞,落到鸡舍的就被鸡一轰而啄破,落到猪圈的就被猪给拱到粪里也成为粪。命运好的落在菜园里,被清新的空气滋润着,而最后也免不了被雨打湿,沤烂后成为泥土。

  有会过日子的人家不撕日历,用一根橡皮筋勒住月份牌,将逝去的日子一一塞进去,高高吊起来,年终时拿下来就能派上用场。有时女人们用它给小孩子擦屁股,有时候老爷爷用它们来卷黄烟。可我们家因为有我那双不安分的手,日子一个也留不下来,统统飞走了。每当白雪把家院和园田装点得一派银光闪闪的时候,月份牌上的日子就薄了,一年就要过去了,心中想着明年会长高一些,子会更长一些,穿的鞋子的尺码又会大上一号,便有由衷的快乐。新日子被整整齐齐地装订上去后,嫦娥仍然在日复一日地奔月,那硬纸牌是轻易不舍得换的。

  长大以后,家里仍然使用月份牌,只是我并不那么有兴趣去撕它了,可见长大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待到上了师专,住在学生宿舍,根本没日历可看,可日子照样过得一个不错。也就是在那一时期,商店里有台历卖了,于是大多数人家就不用月份牌了。我自然而然地结束了撕日历的日子。

  我在哈尔滨生活的这几年才算像模像样过起了日子,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台历,让它由一侧到另一侧。当两侧厚薄几乎相等时,哈尔滨会进入最热的一段日子。年终时我将用过的台历用线绳串起,然后放到抽屉里保存起来。台历上有些字句也分外有趣,如一九九三年二月十四日记载着“不慎打碎一只花碗”;而二月二十八日则写着“一夜未睡好,梦见戒指断了,起床后发现下雪了”;八月二十八日是“天边出现双彩虹,苦瓜汤真好喝”!

  到了一九九四年的一月十九日,是腊月初八的日子,东北人喜欢这天煮“腊八粥”,我在这天的日历上记着:“煮八宝粥。材料:大米、小米、绿豆、小楂子、葡萄干、核桃仁、大枣、花生”。三月三日写着“武则天墓被万人践踏,只因为她践踏了万人”。而七月十一日是“德国队以1:2败给保加利亚队。保加利亚用火一样的激情焚烧了陈旧的德国战车”(好像引自一位体育评论记者之言)。

  台历有意无意成了我的简易日记本,当然就更加有收藏价值了。

  不管多么不愿意面对逝去的日子,不管多么不愿意让青春成为往事,可我必须坦然面对它。当我串起一九九五年的台历、将一九九六年散发着墨香气的日子摆在铁皮架上时,我仍然会在上面简要抒写一些我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感的。如果能把幼时已撕去的日历一一回,也许已故的父亲就会复活,他又会放一条狗进我的睡房催我起床,也许我家在大固其固的那个已经荒芜了的院落又会变得绿意盈门。但日子永远都是:过去了的就成为回忆。

  可它毕竟深深地留在了心底。当我年事已高,将台历的日子看花了,台历的手哆不已时,嫦娥肯定还在奔月。

  3、《必要的丧失》

  一九九四年九月在云南的大理,有天傍晚我在散步时与一个精神失常者相遇。当时我正走在河岸上,空气很凉爽,明月下能见到苍山幽蓝的剪影。河岸上少见行人,月光使河水发出亮色。当我走上一座桥,在石桥的一端突然与一个人相遇。他衣着洁净,笑嘻嘻地望着桥下的流水,那样子仿佛水中有他的美如天仙的新娘。古朴的石桥、平静的河水、清朗的月光,这种充满古典情怀的场景使我对那男子产生了好奇,或者说他正在诱惑我。月色给他的脸涂上一层柔和的光彩,我见他相貌平平,他入神地微笑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河水。如果不是他始终如一地笑着,毫无顾忌地笑着,我是想不到他是精神失常者。当我意识到他的精神有问题时,他倒转身朝我走来,我大胆地打了一声招呼:“嗨,你好!”他并没有停住脚步,但他冲着我笑了,而且笑出了声。他与我擦身而过,他像大多数的精神失常者一样,走路很散漫,晃晃悠悠,有一种逍遥感。

  我想象他为何而精神失常?爱情?金钱?权力?事业?这世俗生活中能制约、桎和诱惑人的种种事物我都想了一番,最后仍然是一团迷雾,得不到任何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丧失了世俗人要为之奔波、劳碌、明争暗斗的职称、住房待遇、官职、金钱、荣誉等等这一切为人所累的东西,那么他心中留下的那一点是什么?也许是仅存爱情了。留下的必定是唯一的、单纯的、永恒的、执着的。这种东西带给了他安详、平和、宁静与超然。而到达这种境界却必须以丧失作为代价。

  他对我的那一笑常常使我警觉,这使我想起了里尔克,他在自己的一生中努力追求一种孤独感,有时候朋友或亲人破坏了他这种孤独感,他就会离他们而去。这种孤独感是否是精神失常者心中仅存的一种古典诗意之美呢?距离产生

  了,客观、清醒和冷静的良好品质必然在人的身上出现,而距离总是以丧失作为前提的。

  必要的丧失是对想象力的一种促进和保护。许多秀山秀水、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频频产生过大学问家,而很大气的艺术家却寥寥无几,我一直以为这样尽善尽美的环境没有给想象以飞翔的动力,而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却给想象力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可惜这样的地方又缺乏足够的精神给养。没有了满足感、自适感,憬便在缺憾、失落、屈辱中脱颖而出,憬因而变得比现实本身更为光彩夺目。

  怀旧是否也是一种丧失呢?我认为是。尽管怀旧的形式本身是取和藕断丝连,但就怀旧的事物本身而言,它却是对逝去所有事物的剔除和背叛,因为你不是怀恋已逝的所有事物,而是只对一件事物情有独钟,那么你在怀旧,就意味着你对往昔大部分生活的丧失,你用阅历和理性判断出了一种值得追忆的事物,这种东西对你而言是永恒的。几乎所有的作家都有怀旧情绪,这种取实在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丧失,而这种丧失又是必不可少的。

  那么憬呢?它也是一种丧失吗?我认为憬也是一种丧失。憬是想象力的飞翔,它是对现实的一种扬弃和挑战。现实太满或者太流于平庸了,憬便会扶摇而上,寻找它自己的阳光和雨露。憬脱离尘世,当然是对许多俗世生活的一种丧失。

  怀旧和憬,这是文学家身上必不可少的两个良好素质,它们的产生都伴随着丧失。而任何人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怀旧和憬的,它需要营养的补充,也就是需要培养人的一种孤独感。一种近于怪癖的艺术家的精神气质。一个八面玲珑、缺乏个性的人是永远不会成为艺术家的,因为他(她)们拥抱一切,缺乏问询、怀疑、冷静和坦诚,因而也就产生不了距离和美。

  我又想起了在大理石桥上遇见的那个人。以往我会像绝大多数人一样称他们为精神病患者,但我现在不那么以为了。首先我已经不敢肯定这是一种病,当然就不能说他是患者了。我们是用常人的眼光打量他们的,他们的失神和超常状态其实是引起了我们自身的恐慌,他们那不顾一切、彻头彻尾的丧失令我们疑惑不解,所以我们认定他们有病。有一个小常识很说明问题,几乎绝大多数病的症状都伴有抑郁、焦虑、暴、惊慌的表现,当你身上出现这种情绪时,你可能生病了。而精神失常者却表现出一种使人迷醉的冷静、平和及愉悦,这有他们脸上的笑容为证。他们战胜了抑郁、焦虑、暴和惊慌,他们的心中也许仅存一种纯粹的事物,他们在打量我们时,是否认为我们是有病的,而他们却是正常的?因为我们所说的正常是以大众的普通人的行为作为尺度的,所以我只能认为他们是精神失常者,或者说是精神漫游者。

  要到达那种境界要丧失多少东西?我不敢设想。也许他们也怀想和憬,就像我们一样。

  4、《周庄遇痴》

  未见周庄,先就喜欢上了它的名字。文人总改不了“望文生义”的虚荣毛病,所以一厢情愿地认为周庄一定是个古朴、宁静。平和的有种夕阳西下安闲情调的小镇。

  从苏州到周庄,乘车大约要一个多小时。那天是周日,阴雨。同行者说这日子游局庄不好,因为上海离周庄很近,每逢双休日,周庄便人潮蜂拥,到处都是

  “阿拉”声。我便暗暗祈雨下得再大一些,那样“阿拉”声也许便会退潮。可是乌云并不偏袒我满含自私情怀的游兴,它很正直地从天庭撤退了。我第一眼望见的周庄,便是一带青砖灰楼顶上跳荡着的一轮湿的白太阳。

  周庄旧名贞丰里,开始只是个小村落,到了元朝中叶,它才逐渐发展起来。一个地方的迅速荣,必定与商业活动有关,而商人中的巨富无疑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周庄也不例外。是江南富豪沈佑由湖州南浔迁徙至周庄,才仿佛在一夜之间给周庄下了一场白银大雪,使这里富得闪光。而沈佑之子沈万三又给这白银般的富庶涂抹了一层灿烂的金黄色,使它显出一派登峰造极般的辉煌,以至人们传说沈万三有一个聚宝盆。然而富庶极端了便有“招摇”之嫌,沈万三便因此而难。

  据民间传说,明太祖朱元璋要修筑南京城墙,沈万三曾资助一万三千两白银,负责洪武门至水西门一段工程。后来工程超支,他又捐出一万三千两。但朱元璋贪得无厌,命沈万三献出聚宝盆。沈万三不从,将银子运回周庄,藏在银子下,又携带聚宝盆远走他乡。后来他被朱元璋的御林军捉住,发配云南充军。而《周庄镇志》记载:“富民沈秀者助筑都城三分之一,请犒军,帝怒曰:匹夫犒天下之军乱民也,宜诛之。后谏曰,不祥之民,天将诛之,陛下何诛焉!乃释秀,戍云南。”

  不管是传说还是史料,都能证明沈万三是因为“露富”而犯上。只要你让皇帝感觉到富得咄咄逼人了,即便不马上人头落地,也只能是虽生犹死、苟延残喘地度过残生。

  沈万三终于客死他乡,他的灵柩后来被运回周庄,葬于银子底。

  周庄的石桥和窄窄的巷道中,果然有层出不穷的“阿拉”声。我们随着导游进入“沈厅”。沈厅原名敬业堂,清末改为松茂堂。由沈万三后裔沈本仁于清乾隆七年建成。沈厅面临河,水上有着天蓝色布的船在往来穿梭。没有我想象中的临河梳妆或淘米洗菜的女人,那船虽然也古旧,但载的都是嬉笑不已的游人。沈厅的中部是茶厅和正厅,我坐在厅中央的红木椅子上小憩的一刻,觉得一股砭人肌肤的阴凉从足下生起,仿佛我正踩在寒气萧森的地狱之口上。我参观过很多有钱人的宅院,它们大都有着高大的门楼,厅堂四四方方,里面雕梁画栋,陈设的椅子也大都笨重不堪。这样的屋子因为远离窗口,所以阳光的进入就极为艰难。何况周庄的建筑屋檐与屋檐之间几乎相交错,阳光投射下来已经颇多阻隔,又怎谈得上一泻厅堂呢。少见阳光的房屋,在拥有其凝重气氛的同时,必然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给人一种隔绝了自然的沉闷感。流连于沈厅那数不清的房屋,就仿佛是行走在地下墓穴一般,让人觉得阵阵悲凉。后来我们一行人聚在一处小茶坊前就着腌苋菜喝阿婆茶,我偶然看见窗前

  几株绿色植物的叶片上鼓着几滴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的雨滴,才觉得沈厅的周围仍然有生命在搏动,而在那一瞬间抹去了拜访它时萦绕于心头的凄凉感和萧瑟感。

  周庄保留下来的基本上是明清建筑,它的基调是灰色的。在绿色永不凋、永远是春天的江南,这种灰色总是像闪电一样跳跃。一座座的石桥像一匹匹骏马一样横跨在水巷上,并在水中投下它们的倒影。阳光照着石桥和石桥上的人,也照着水中的石桥和人淡墨似的倒影。吆喝茶点的声音仍然从深巷中掠过奇峭的飞檐传来。在某一瞬间,我似乎捕捉到了周庄的神韵,然而不绝如缕的游人很快就冲淡了那种感觉。我在嘈杂声中想象九百年前的周庄,也是这样的建筑,不过人很少,坐在厅堂里喝茶的时候,便能清楚地听到归船的桨声。船归的时候,也许会惊扰水中浮游的鸭子,也许闺中的小姐在临河的绣楼里推开窗户,看看那归船上是否有她喜欢的人。若没有她喜欢的人,又有没有她喜欢的丝绸或陶器。屋前的垂柳把一半绿意赋予石墙,另一半绿意却袅袅漫向河水。天色黄昏时,水巷里溢满金色,糯米糕和清茶的气息在每一位盼夫归来的妇人的指间琴音般萦绕。灰蒙蒙的周庄就在一派典雅平和的气氛中滑入夜晚。后来月亮起来了,周庄没有夜游人,月光就散散淡淡地照着周庄的石桥、流水、屋檐、垂柳以及树深处的鸟……

  然而纷乱的现实很快又把我与周庄的“神交”隔绝,我们开始参观“迷楼”。迷楼原名德记酒店,柳亚子先生同南社社的人曾在此居留并饮酒作赋。顺着狭窄的楼梯攀上二楼,兀然看见几个南社成员的蜡像,他们看上去仿佛是在切诗艺,然而人物凝固的表情却给人一种彻头彻尾的做作感。其实有这一座古旧的小楼足以让人想象南社成员在此居留时的风采了,然而人们却总以为用蜡像来复原某种生命才能达到如生的效果。于是我败兴地下楼,又尾随大家来到三毛茶楼。据说三毛曾在1989年仲春来到周庄,我们参观的正是三毛喝茶的地方。茶楼很小,桌凳比较古旧,墙壁上有三毛的巨幅黑白照片。我觉得三毛自时不该选择丝袜,而应该用自己的长发做绳索来结束自己,她的长发太美了。我坐在三毛茶楼小憩的一刻,石巷中忽然传来一阵泼辣的叫骂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骂声琅琅,无拘无束,跟雨后的阳光一样自由洒脱。我从窗口探出头,见是一个梳短发、着白背心的微胖的中年女人倚着一家铺子的石墙在骂,她目光散漫,举止粗俗,一眼望去便知她是个痴呆。然而正是她这一通骂,使我觉得九百年前的周庄突然掉头回来了。这深深的石巷中有一种经久不息的痴语长风般地穿越了时空。我然想起了沈万三的悲剧命运,他因“露富”而犯上,而痴人却不会因为“露痴”而遭贬滴。“痴”向来被认为是一种无知,所以处于这一状态的人不管说出如何辛辣的话,都不会遭人嫉恨。难怪历史上有那么多名人因为突遭厄运而“佯痴”渡过难关,他们以一种消极的方式进行了内心最痛切的反抗。于是就有了阮籍、康的假意“癫狂”,有了明代大才子杨慎被流放云南后,酒后插花满头穿巷而过,使人疑为痴人的传说。“痴”是一种可以使心灵自由飞翔的生存状态,它像一座永远开着窗口的房屋,可以迎接八面来风。于是我便想,沈万三若是一个“痴人”,肯定会逃出朱元璋为他设置的“虎口”。但沈万三不是一介书生,而是财大气粗的商人,这决定了他不会佯痴来求生存。所以世上的英雄有两种,一种是叱咤风云、我行我素、把生命置之度外的人;一种是内敛激情、藏锋不露、能忍受奇耻大辱的人。而我更欣赏的是前者,因为他们像飞旋在阳光中的灰尘一样透明。

  朱元璋在南京拥有一片绿意浓郁的山陵作为长眠之所,而沈万三则是“水冢”一座,葬于周庄的银子底。王者的灵魂在千秋万代后仍然可以在大地上浪漫地浮游,而沈万三的灵魂则永远湿地浸在水中,仿佛是在低低饮泣。

篇二: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的写作风格

  迟子建在小说中关心小人物的命运,直面底层人民的苦难,抚摸日常各个角落的土地以此赢得了丰富广阔的写作源泉。

  一、底层人民的温情

  描写

  迟子建曾在访谈中说:

  每一朵花、一块儿石头都是有灵魂的,万物有灵是浸入到我灵魂的信仰。

  正是这样的信仰支撑着她在作品中大量渲染

  温情

  主题,使这一主题成为迟子建创作中的最具代表性的艺术风格。也许是成长的环境对她的影响,又也许是对生命本能的敬畏之情,迟子建的作品总能将她对外部世界的悲痛和伤害转化成宽容,从而让她将底层人民艰难求生不屈不挠的精神细腻地刻画出来。迟子建笔下的人物大多为弱势群体,他们深陷生存困境,力不从心。《门镜外的楼道》是迟子建第一篇细腻的描写底层人民生活困境的小说。主人公

  老梁

  古稀之年在

  我

  家的楼道做清洁员,家中有残疾的丈夫和智障的儿子要养,她每天要打扫十一条楼道,所得收入不过二百多元,但她却已经

  知足了,够买粮食吃了

  。在这样艰难的生存困境下的老梁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她收集业主丢弃的但仍可以回收利用的垃圾。对于来自

  我

  的观照,她也会珍惜并知恩图报,虽然对于生活富足的我

  来讲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但对老梁来说却是及其珍贵,于是这份友情也变得弥足珍贵了起来。在迟子建的作品中,小人

  物的友情是人性的善良指引下产生的,夜路上陌生人的一盏灯,困难时候的一次援手,不需要情感的复杂积淀,这是远离城市喧嚣的人们最本真的情感,是作家一直想要歌颂的主题。《驼梁》中的司机王平,在深夜开货车运货途中抛锚,此时已经是千家闭户,纵使如此,一个商店老板还是从门缝递给了他手电筒,并且在知道王平摸黑扔了五十元钱之后,一定要留他吃饭。《蒲草灯》中的我

  与骆驼素昧平生,只因为我落荒逃跑无法果腹而大方将

  我

  请到他家吃鸭肉,并且在饭桌上对

  我

  推心置腹的聊天,最后用他高尚的人格魅力感化了深处困境中的我

  。这些看似细微的感情恰恰是迟子建创作的源泉和动力,它表达的是底层人民淳朴善良的精神实质。

  在对爱情的描写中,迟子建的笔触温婉而平实,即使是生活困苦命运多舛仍可以感受到一种爱的旋律在流动,这是作家对生活的感悟而产生的心声。《盲人报摊》就讲述了一对盲人夫妇在城市中设立报刊亭维持生计的故事:因为夫妻二人是盲人而害怕要了孩子也是盲人,因此夫妻俩为未出世的孩子募捐。虽然最后没有筹到钱,但是他们对彼此的宠爱已经融化了心灵的坚冰,在携手共渡生活难关的同时展现了他们的真挚感情:

  全院子里只有我们是不吵嘴的夫妻,因为我们相互看不见,在我心目中,你是世上最美好的女人。

  在迟子建的底层叙事中,那些小人物们虽然身处困境,艰难地维持生计,但却没有在现实的打压下堕落以致沉沦,支撑他们的是对未来的追求和对生活的希望,纵使这些希望还是会被无情的泯灭,可是他们依旧不放弃,这种坚忍不拔的精神是底层人民所独有的,也是难能可贵的。

  二、底层人民的无奈

  在面对小人物的生存困境时,迟子建不仅仅是用温情融化命运的坚冰,更多的是以苍凉的基调直面残酷的现实,在诗意的语言中将底层人民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赤裸裸地呈现在世人面前,准确、深刻而又有些残忍。

  迟子建的作品中的确有很大部分都是温暖的结局,但这些结局恰恰是底层人民对温暖的一种渴望,如果说结局的温暖是一瞬间的,那么小人物对温暖的渴望则是持续在心里的,是永久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是以散文的笔触,魔术师妻子的口吻讲述了其与丈夫相知相识相恋的过程,在丈夫遭遇车祸之后她独自远行,偶然情况下来到了一个盛产煤矿的小镇,在这里她目睹了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悲哀。迟子建认为这是最接近她生活的一部作品,这些靠近真实的文字撞到了人们的心里,命运的捉弄让她的眼睛更加清澈,不可知的未来让迟子建抓住当下书写。可以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是迟子建创作的分水岭,自此她的创作风格直击底层人民的命运,深刻再现社会的黑暗面。在短篇小说《雪窗帘》中,一位没有乘车经验的老人被列车员将卧铺票转卖他人,以至于老人整整一夜只能坐在过道的座位上。人心的寒冷和人情的淡漠在这篇小说中表达的淋漓尽致,正像列车上结了厚厚冰霜的雪窗帘,看不到光明,留下的只有迎面而来刺骨的寒冷。迟子建不仅在描写陌路人之间的淡漠情感信手拈来,对于官场的黑暗和腐败更是刻画的入木三分。比如《草地上的云朵》中描写的就是干部杨乾为吃一顿杀猪菜,带着孩子摆着排场驱车到乡下,冯乡长为了巴结

  干部,到处搜刮村民家里的牲畜和活鱼并拖欠货款。《雪坝下的新娘》中,刘曲以卖豆腐为生,却被县长的儿子以炫耀自己会武功这样荒诞的目的打致残障。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一举动得到了下级官员的叫好,正义与邪恶在一瞬间模糊了界限,百姓的尊严和生命都受到了权力无情的践踏。更有甚者为小说《野炊图》,讲述的是上访的钉子户被林场办公室主任黑眉骗到偏僻的山林中,说是开座谈会听他们申诉,其实只是一个圈套。苏建和是一名退休工人,年轻时候的艰难拼搏让他积劳成疾却没有医疗保障。包大牙的女儿被官员方矬子强暴后自杀,他为给女儿沉冤申诉多年无果,官员还依旧在官位上逍遥快活。对于这些悲痛的申诉黑眉根本没有认真记录,只是装着样子而已。底层人民的苦难在掌权者的眼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再沉重、再痛苦,都被他们无情的忽略掉。

  三、底层人民的独特视角

  视角决定了语言表述的内容、调式、语言规则、语态,某一视角便决定了谁只能怎样说。

  童年为迟子建的写作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因此她作品中很多情况下都采用了儿童视角,用孩子的眼光审视黑土地上的善良与黑暗,借以抒发底层人民内心的苦闷。这些孩子很多生长在不完整的家庭,过早的独立和面对世界的沉重没有玷污孩子们纯净的灵魂,这是迟子建始终保持的创作原则,也是对人性最敬畏的地方。迟子建笔下的孩子们都是善良的化身,他们热爱大自然喜欢美好的事物。比如《腊月宰猪》中以驴为友的小放、《雾月牛栏》中睡在牛棚里跟牛聊天的宝坠,以及《日落碗窑》中与小狗形影不离的关小

  明

  在他们眼中世界除了纯黑就是纯白,丝毫没有任何杂质存在,虽然生活是艰难的,他们没有优渥的家庭条件,但却始终保持着初心,为家庭点亮了心灵的火把。在《花瓣饭》中作家就以一个孩子的视角讲述了在文革的政治阴霾下一个家庭的辛酸和坚韧,我

  的弟弟一边写着与父亲划清界限的决裂书,一边等着父母回家吃饭,虽然生活艰难但姐弟三个仍可以因为吃到父亲捡回来的黄豆而兴奋不已。《北极村童话中》的我

  虽然被妈妈狠心寄养在姥姥家,可是住在同村的老苏联

  对

  我

  的呵护和爱怜以及在姥姥家生活中的小事依旧可以带给作为孩子的我

  足够的乐趣。迟子建作品中涉及到的儿童视角是渗透着自己浓浓的疼爱之情的,这种渗透是融入意识浸入骨血的。

篇三: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写作》2016年第4期写作杂谈谈迟子建小说创作“温情写作”的困境张聪聪(郑州大学文学院)摘要:作为当今中国文学界女作家的杰出代表,迟子建以自己独特的文风和标志性的感情流露方式独树一帜。这位出生在中国最寒冷地区的女人却有着一颗无比温柔的内心,她笔下的人生困苦却不悲凉,绝望中往往透露希望。生活的磨砺和温情浪漫的性格铸造了迟子建白莲一般纯净而卓绝的心。女孩的天真可怜,女人的温柔乡愁,女性的温情悲憷,使迟子建的作品像诗歌一样意味深长,她彷徨迷茫时对儿时的回忆,辗转反侧时对乡土的憧憬让其琚为当代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然而正是这种对温情过于执着的追求使迟子建陷入了一种修改的牢笼,这种模式化的写作束缚了她的进一步发展,使刀子的笔路变窄了。关键词:迟子建;温情写作;困境在当代中国的文坛,迟子建是一位享有很高声誉的女作家,她既仿佛是一个擅长风景画的画家,把我们直接带到了大兴安岭的雪域中,又好似一个温婉的评论家,在对冰冷现实的描绘中注入一丝丝温情。对生命的感悟传递了迟子建对生命的珍惜和淡淡的哀愁,对故乡的钟情显现了一个忧伤却充满温情的底层世界,对爱的追寻又突显了迟子建的道德导向……她的所有作品,无一不是在刻画她对底层人民的关切和希望,从而着力宣扬了迟子建的温情主义思想和人文主义的价值观。迟子建的作品的价值也在于此,正像福克纳所说:“作家的天职在于使人的心灵变得高尚,使他的勇气、荣誉感、希望、自尊心、同情心、怜悯心和自我牺牲精神……复活起来,帮助他挺立起来。”。[1]迟子建的这种“忧伤而不绝望”的写作是她小说的独特个性,但是从整体上来看,这样的一种个性也使她的创作陷入一种困境。子建的作品,常常会被她细腻诗性的描写和笔下温情的乡土世界吸引,但是如果大量阅读迟子建的小说,就会发现,她的小说情节是有一定模式的。因为迟子建的小说多数都有同一个主题,那就是表现悲情中的温情,讲述人在经历了世间的悲凉凄苦的情况下仍然保留人性的美好,这使得她的小说往往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而在她的小说中这种淡淡的忧伤,又常常以一个人的死亡来达到高潮。比如《秧歌》可以说是一群不幸的女性的故事,女萝跟强奸了自己的王二刀过了一辈子,粳米嫁给了有钱的刘八仙却还是难逃受气的命,美丽的小梳妆倾尽一生时间也没能等到付子玉来接她过门,这些女性都因为无辜而让人感到悲哀,而小梳妆服砒霜而死让这种哀伤达到了高潮。《岸上的美奴》中美奴因为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母亲而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她甚至觉得镇上的一切不幸都是母亲带来的,故事的最后美奴狠心将母亲推入了江水中,而此时她听到了父亲沉船身亡的噩耗。《原野上的羊群》放羊人因为家庭贫困把儿子托付给了不会生育的“我”和“我”的丈夫,我们的家庭因为儿子芦苇的到来而完整,而放羊人一家却忍受着心灵的煎熬,最后芦苇的小姐姐因为思念弟弟过度而死。《白银91一、“温情写作”及其困境这种困境主要在于迟子建温情主义的写作方式。这种温情主义写作使得她的小说有一种雷同化的趋势。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情节上,对“死亡”的热衷。初读迟

  写作杂谈《写作》2016年第4期那》讲述了因为鱼汛后无良商人马占军哄抬盐价和村里人的矛盾愈演愈烈,而村长的妻子卡佳在上山取冰块给鱼保鲜的时候意外身亡却促成了马家良心悔悟,村里人的仇恨化解,是死亡换回了村中往日的平静。《逆行精灵》塑造了一群形形色色的赶路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着生活的哀伤,而最后乘客们在树林里找到被儿孙抛弃的老哑巴挂在树上的僵硬的尸体,让全文陷入了最大的一片阴郁。《草地上的云朵》本来算是迟子建较为轻松愉悦的一部中篇,天水,青杨和丑妞三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是文中的一抹亮色,尤其是野性自由的自然之女丑妞惹人怜爱,可是最后丑妞却被炸弹炸得四分五裂,化作了“天上的云朵”。这些小说最后往往以钢琴断弦般撕裂的声音结尾,初看时这种大落的结局令人回味无穷,但每部作品几乎都要以死亡来告慰,却只会让读者觉得味道越来越淡,甚至不想去接受那些黑色的“现实”。由此我们也想到,是否必须要以死亡这种方式来达到作者想要的表达效果呢,即小说中人物的死亡是必要和必然的吗?让我们再回头看迟子建的一些作品,《岸上的美奴》中,是否美奴必须要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才能结束这种没有自尊的耻辱的生活呢,我认为也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毕竟一个未成年的少女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这在我们看来也是不常见和难以想象的。《原野上的羊群》中,是否小女孩必须走上因为思念弟弟过度而死的结局呢,首先我们不得不承认小女孩的死确实赚人眼泪,但是文中放羊人不动声色地打听和观望被送走的儿子已经很让人感动,其实如果文章最后小女孩如果因为弟弟被送走而憔悴重病也同样能达到触动人心的效果。《白银那》中,是否必须以卡佳的死来结束村里的盐荒风波呢,马占军儿子的重病,村里的人心惶惶和因为盐价上涨而产生的隔膜已经让人惋惜,卡佳如果经历了一场大风波其实故事同样可以让人们的心受到触动,走向矛盾化解的结局。迟子建曾说“我写过的死亡都是漫不经心的,并不是刻意的设计,因为它往往是日常生活中的遭遇,而生活遭遇本身就是艺术的。”[2]死亡确实是表达作者情感和把情节推向高潮的一种很好的方式,但是却不是唯一的方92式,不能将一切忧伤都导向死亡的深渊,更不能为了死亡而死亡。这样的死亡虽然不是作者刻意安排,但过多的运用却成为了一种禁锢。其次,是题材单一化。迟子建的作品中,虽然也有以历史为题材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伪满洲国》等,但纵观其中篇与短篇小说,很大一部分是以她本人的童年生活和东北的乡村生活为题材,从而形成了其作品叙事的追忆模式和乡土模式。作家往往是向自己熟悉和擅长的领域着笔,这样写出的作品才更有真实感,但一味拘泥于此却会使作家的笔路越来越窄。因为迟子建温情的性格,造成了她的念旧心理。按照儿童心理学的观点,童年那些最深刻的记忆往往能构成一个人的根本的思维类型。冰心曾说:“提到童年,总使人有些向往,不论童年的生活是快乐、是悲哀,人们总觉得都是生命中最深刻的一段;有许多印象,许多习惯,深固地刻划在他的人格及气质上,而影响他的一生。”[3]而迟子建作为一个作家,她的洞察力无疑是敏锐的,所以童年的生活必然成为她创作的动力和源泉,她会一再地在这片童年回忆的沃土上汲取营养。《北极村童话》、《原始风景》是两篇典型的融合了迟子建童年生活和东北乡村生活的小说。《北极村童话》回忆了我年幼时住在姥姥家的难忘经历和与东边的老苏联奶奶的深厚感情。《原始风景》讲述了我自己儿时记忆中东北农村生活的片段和剪影,而《东窗》、《白银那》、《日落碗窑》、《青草如歌的正午》、《五丈寺庙会》、《鸭如花》等作品都是以东北乡村的生活为背景。《东窗》以胭粉豆花贯穿全篇,《白银那》则表现了鱼汛的盛况,《日落碗窑》讲述了一座砖窑到碗窑的蜕变,《鸭如花》是以养鸭子又做冥婆的徐五婆为主角,虽然作品的内容不同,可都表现了东北的乡村生活。与其说这些作品是迟子建虚构的一个想象的天地,倒不如说是因为童年记忆的作用而构建的一个回忆的世界。相反的,迟子建的作品很少是描写城市生活的,即使是描写城市生活,也总觉得和普通城市人的生活有隔膜。虽说小说不同于现实,有一种高于现实的虚构性,但是城市生活的虚幻性却无法让读者产生强烈的共鸣。

  《写作》2016年第4期写作杂谈《原野上的羊群》中男女主人公都是艺术圈的人,他们的生活,说话方式都与普通城市人不同,让人觉得作家描述的城市生活不是自己所正在经历的生活,而放荡的舞女桑桑的经历,则更多了一点传奇的色彩。《向着白夜旅行》中的马孔多是个多情的考古学家,西旸是一所研究所的研究员同时是漂流队的成员,他们的生活是普通人所无法体会的,而迟子建却乐于去讲述这些不同于一般人的一般人的故事。又如《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我”的丈夫是个魔术师,而我婚后的生活又是平静而充满诗意的,这与现实社会中人对生活的真实感受有一定偏差,可以说迟子建过分美化了现实。她笔下的城市是浪漫的,但是世人不是诗人,这种浪漫的城市生活描写成为了触手可破的镜中花水中月,读者无法沉溺在这种绚丽若梦的怀抱中,倒是必须推开这温暖的臂膀去继续自己平淡甚至俗套的柴米油盐的生活。再次,语言风格的雷同化。诗意精美的语言是其作品一大突出的特征。2003年,迟子建获得了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该世界奖项对她的评语是“具有诗的意蕴”。她擅长运用奇特的比喻、拟人、通感等修辞手法,运用诗化的语言去营造一种梦幻的意境。在其中短篇小说中,这种表现尤为突出。比如:我们的小镇像一只古色古香的坛子一样封存着许多逝去的春天的沉香。你如果把它打开,会看到许多融化为深红色的散发着吓人幽香的花泥,它们是许多古老的春天的永恒的叹息。这悠久的叹息像圣诞节的雪花一样总让人产生一种幻觉——春天该安排在哪一个日子。(《原始风景》)又是个大晴天,每一缕阳光都那么雪白、纤细、明亮,就像新的饵线一样。只是不知太阳下了这么多的饵线到大地上,究竟想钓什么东西?想来草丛中的露珠是被它钓走了,因为阳光一下来,它们就神秘地消失了。徐五婆想太阳也许把这露珠当早餐给吃了。(《鸭如花》)这种诗意隽永的语言虽然给其带来了不少赞誉,但却同样有着雷同化的趋向。同样这种雷同化,往往会给读者造成一种审美疲惫,这也是她小说创作的一个内在困境。二、困境的原因之所以造成这种困境,我认为大概有两个原因。首先是迟子建“温情主义”世界观的束缚。迟子建是个温情主义者,她曾经说过“我觉得整个人类情感普遍还是倾向于温情的。温情是人骨子里的一种情感,我之所以喜欢卓别林和甘地,就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洋溢着温情。”[4]正是她这种温情的性格使她的作品熠熠生辉,然而不得不说的是,“温情”是感性的,如果缺乏理性或者理性不强,对人性温暖的热爱和信仰就容易导向片面和浅显——尤其当我们面对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时。其实,有评论者已经指出:“迟子建的善良和纯情阻碍了她的笔伸向人类的劣根性,向文明断尽的痛处延展,使她不足以构成对当下文明范围和精神危机的有力冲击和挑战。”[5]刘震云在《她是迟子建》里也这样讲道:“迟子建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迟子建偶尔也会畅怀大笑。迟子建当面从来不谈文学。迟子建背后从来不议论人。”[6]大概是她这种中庸温和的性格,这种乐于对事沉默旁观的态度,,使她对根本性问题的探索不够深刻,对人的本性的挖掘不够彻底,使她逐渐成为了温情主义的代表作家。而“童年时期对大自然的亲近和青少年时期学院派式的写作训练,放大了她创作的想象力和素材的源泉,同时也限制了迟子建思想内涵的进一步深化。”[7]

  迟子建的一些小说往往有意无意去回避人性的阴暗面,对人性过分美化了,这就使其作品在精神内涵上不够深刻。确凿地说,以温情去化解苦难不是一种根本的解决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对苦难现实的不反抗,无疑是消极的——“既没有勇气去探究披露贫穷的真相,又无力改变现状,只好用优美的修辞与轻飘飘的赞扬来弥合两者间的缝隙,以使自己获得虚拟的心理安慰。”[8]迟子建的作品虽不至于此,但她对苦难的过度美化却不得不说是一种自我麻痹。其次是浪漫主义精神趋向的限制。迟子建是个浪漫主义者,她更像一位诗人,其作品中经常有一些浪漫而充满诗意的情节描写,它们大都在于渲染一种气氛,营造一种意境,借以传达一种审93写作杂谈《写作》2016年第4期美情调。比如《原野上的羊群》中“我”与丈夫的一段对话:按照他所指的方向,果然有条船正单调地摇来,船上的两个男人都衣裳黯淡,仿佛年代久远的无声电影中的两个人。“真像《日出》中的两个人。”我脱口而出。“曹禹的那出戏?”于伟漫不经心地问。“不,是一部美国片。”……“无声电影表现爱情最为恰当,而且,一定要是黑白片。”

  “古典主义情怀。”于伟无聊地按了一下喇叭。(《原野上的羊群》)

  因为作者的浪漫,所以她笔下的人物也常透露着这种浪漫气息,但是有些时候这种诗意的抒情却是不合时宜的。这种浪漫也使迟子建的小说作品淡化情节,忽视人物刻画,长时间阅读,会与惊险曲折的情节小说和波澜起伏的人物性格小说有一定差距。正如一些评论说的,“她对生活的把握,也许是天性无邪使然,也许是诗意的放大追求遮蔽了她发现的笔触和挖掘的眼光。但本质上迟子建也虽担心落入‘俗’套,但还是在一味的诗意泛滥的‘固着’性叙述中,掉进了‘雅’的‘俗’套。”[9]更重要的是,浪漫主义者都是反现代的,所以他们的价值观上一般都是二元对立式的,这限制了他们对世界复杂性的探寻。这种问题不仅体现在迟子建一个作家身上,很多浪漫主义作家,同时也是完美主义者,他们把所有事情都用二分法剖析得极为简单,用德国作家席勒的话说,就是“试图用美丽的理想去代替那不足的真实”7。浪漫主义者永远像是天真的孩子,在他们的思想中非黑即白,非好即坏,然而世界是复杂多变的,仅仅依靠二元对立理论根本无法解决世界性难题。心思简单,或者说是他们不愿意去想或者逃避现实,这就阻碍了他们对世界复杂性的探寻。极端的美与丑的对比,善与恶的对照,虽然能形成一种强烈的表达效果,但是却无法深刻挖掘现实世界的实际问题。写作风格和套路,温情派自然是迟子建二十年写作生涯的执着,她的这种坚持与其说是自己的特立独行,不如说是她固守着内心的一份本真和对生命的热爱。但正因为迟子建过分追求美好的性格,和超脱世人的浪漫,导致了她的作品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一种困境,使她的温情文字好似白莲陷入泥沼的水草,在文字中投入的感情越深,就越难以自拔。漠然清影的乡土情结,以温情化解悲情的人生格言,以及对底层人民的关注和同情,都是迟子建成为当今中国一流作家的原因,但基于以上种种的描述与表达在她的作品中几乎一直都是同一种路子,没有岔道口,没有绊脚石,一切都是那么平稳,这虽然让我们看到了迟子建那细腻诗性的笔锋和扎实的文学功底,但没有“错误”就代表没有亮点。为了让自己的写作更能吸引人心,倒不如自己给自己在前进的路上多分几个路口,多扔几块儿石头。我们期待着迟子建的自我突破。三、结语迟子建的文学造诣不用赘述,其文学功底自然也是极佳的,而每个作家都有着自己独有的94注释:[1]刘保端等译:《美国作家论文学》,北京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368页。[2]迟子建:《热鸟》,明天出版社1997年6月版。[3]冰心:《中国现代作家选集?冰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223页。[4]迟子建,阿成,张英:《温情的力量———迟子建访谈录》,《作家》1999年第3期。[5]徐坤:《舞者迟子建》,《中国作家》,1998年第2期。[6]刘震云:《她是迟子建》,《时代文学》,1996年第6期。[7]周玲玲:《温情之殇———迟子建论》,《扬子江评论》,2009年第5期。[8]苏桂艳:《对<读者>类期刊的温情主义编辑策略的批判》,《德州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9]傅修海:《呓语?诗意?怀想——迟子建的小说艺术及其价值试估》,《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4年第5期。[10][德]席勒:《致威廉?封?韩保尔特的信》,《席勒评传》,作家出版社1955年版,第55页。作者单位:郑州大学文学院。

篇四: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的散文内容

  迟子建

  作品荣获“鲁迅

  文学

  奖”“冰心

  散文

  奖”“茅盾文学奖”等文学大奖,部分作品在英、法、日、意等国出版,是当代中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小编整理了迟子建的散文,供参考!

  时间怎样地行走

  迟子建

  墙上的挂钟,曾是我童年最爱着的一道风景。我对它有一种说不出的崇拜因为它常梦着时间,我们的作息似乎都受着它的支配。到了指定的时间,我们得起床上学,得做课间操,得被父母吆喝着去睡觉。虽然说有的时候我们还没睡够不想起床,在户外的月光下还没有戏耍够不想回屋睡觉,都必须因为时间的关系而听从父母的吩咐。他们理直气壮呵斥我们的话与挂钟息息相关:“都几点了,还不起床!”要么就是:“都几点了,还在外面疯玩,快睡觉去!”这时候,我觉得挂钟就是一个拿着烟袋着我们脑门的狠心的老头,又凶又倔,真怒把他给掀翻在地,让它永远不行走。在我的想象中,它就是一个看不见形影的家长,严古板。但有时候它也是温情的,在除夕夜里,它的每一声脚步都给我们带来快乐,我们可以在子时钟声敲响后得到梦寐以求的压岁钱,想着用这钱可以买糖果来甜甜自己的嘴,真想在雪地上畅快地打几个滚。

  我那时天真地以为时间是被一双神秘的大手放在挂钟里的。它每时每刻地行走着,走得不慌不忙,气定神凝,不会因为贪恋窗外鸟语花香的美景而放慢脚步,也不会因为北风肆虐大雪纷飞而加快脚步。它的脚,是世界上最能禁得起诱惑的脚,从来都是循着固定的轨迹行走。我喜欢听它前行的声音总是一个节,好像一首温馨的摇篮曲。时间在挂钟里,与我们一同经历着风霜雨雪、湖源湖落。

  我上初中以后,手表就比较普及了。我看见时间躲在一个小小的圆盘里,在手腕上跳舞。它跳得静悄悄的,不像墙上的挂钟那么清脆悦耳,“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绝于耳。手表里的时间给我一种鬼鬼崇崇的感觉,少了几分气势和严,以明明到了上课时间,我还会磨赠一两分钟再进教室,手表里的时间也就

  因此显得有些落实。

  后来,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了,时间栖身的地方就多了。项链坠可以隐藏着时间,台历上镶嵌着时间,玩具里放置着时间,至于电脑和手提电话,只要我们一打开它们,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有时间。时间如果是一样到处闪烁着,它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显得匆匆了。

  十几年前的一天,我在北京第一次发现了时间的痕迹。我在梳头时发现一根白发,它在清晨的曙光中像一道明的雪一样了我的眼睛。我知道时间其实一在我的头发里行走,只不过一次露出了痕迹而已。我还看见,时间在母亲的口腔里行走,她的牙齿脱落得越来越多。我明白时间让花朵绽放的时候,也会让人的眼角绽放出花朵——鱼笔纹。

  时间让一棵青春的小树越来越枝繁叶茂,让车轮的辐条越来越沾染上锈链,让一座老屋逐渐鸵了背。时间好似变戏法的魔术师,突然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消失在他们辛勤劳作过的土地上,我的祖父、外祖父和父亲,就让时间给无声地接走了,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脚印,又能在黑令的梦中见到他们依稀的身影。他们不在了,可时间还在,它总是持之以恒激情澎湃地行走着——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在我们不经意走过的地方,在日月星辰中,在梦中。

  我终于明白挂钟上的时间和手表里的时间只是时间的一个表象而已,它存在于更丰富的日常生活中。只要我们在行走,时间就会行走。我们和时间如同一对伴侣,相依相偎着,不朽的它会在我们不知不觉间,引领着我们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农具的眼睛

  迟子建

  农具似乎与树木有着亲缘关系,农具的把儿几乎都是木柄制成的。你能从光滑的农具把儿上,看到树的花纹和节子。那些大大小小的木节个个圆圆的,有黑色的,也有褐色的,好像农具长了眼睛似的。

  农具当中,我最憎恨的就是犁杖了。由于家中没养牲口,用犁杖耕田的,爸爸就把我们姐弟三人当成牛,套在犁杖上,让我们拉犁。我一拉犁就有屈辱的感觉,常常是直着腰,只把绳子轻飘飘地搭在肩头。这时父亲就会在后面叫着我的乳名打趣我,说我真不简单,能把绳子拉弯了。我父亲是山村小学的校长,曾在哈尔滨读中学,会拉小提琴。他那双手在那个年代既得写粉笔字,又得摸农具,因为我们上小学时,学工学农的热潮风起云涌,我们每周都要到生产队的田地里劳作一两次。而且家家户户又都拥有园田,种植着各色菜蔬,自给自足,所以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没有没摸过农具的。

  农具当中,我不厌烦的是锄头和镰刀。锄头的形状很像道士帽,所以你若把它倒立着,俨然是一个清瘦的道士站在那里。锄头既可用于铲除庄稼中的杂草,又可给板结的田地松土。我扛着锄头去田间劳作,一般是到土豆地里去了。土豆地一般要铲三次,人们称之为“头趟、二趟、三趟”。铲头趟,苗才出齐不久,上豆秧矮矮的,杂草极好清除。铲二趟呢,是在土豆打垄之后,粉的白的蓝的土豆花也开了,杂草与土豆秧争夺生长的空间,这时就得抡起锄头“驱邪扶正”。铲三趟的时候,稗草疯长,有的和秧苗缠绕在一起,颇有“绑票”的意味,这时候为土豆清除“异己”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所以,铲三趟的时候最累,有时候你得撇下锄头,亲手二下一下地把纠缠在土豆秧身上的杂草摘除。我喜欢铲二趟,我爱那些细碎的土豆花,它们会招来黄的或白的蝴蝶,感觉是在花园中劳作。干活乏了小憩的时候,躺在被阳光照耀得发烫的泥土中,感受着如丝绸一样柔曼滑过的清风,惬意极了。清风拍打着土豆花,土豆花又借着风势拍打着我的脸颊,让我脸颊发痒,那是一种多么醉人的痒啊!渴了的时候,我会到田边草丛中采上几枝酸浆来吃。它长得跟竹子一样,光滑的身子,细长的叶片,它的茎能食用,酸甜可口,十分解渴。我铲地时就不背水壶,因为酸浆早已存了满腹的清凉之汁等着我享用。

  我喜欢镰刀,是因为割猪草的活儿在我眼中是非常浪漫的。草甸子上盛开着野花,割草的时候,也等于采花了。那些花有可供观赏的,如火红的百合和紫色的马莲花;还有供食用的,如金灿灿的黄花菜。用新鲜的黄花菜炸上一碗酱,再下上一锅面条,那就是最美妙的晚饭了。我打猪草归来,肩上背的是草,腰间别的是镰刀,左手可能拿的是一束马莲,右手握的就是黄花菜了。所以我觉得猪的命运也不算坏,它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窝里絮的草还来自于芳菲的大草甸子,比耕田的牛马要有福气,可惜它的命太短太短了。

  我父亲是个知识分子,他伺候庄稼的本事与他的教学本领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我们家的地不是因为施肥过少而使庄稼呈现一派萎靡之气,就是垄打得歪歪斜斜,宽的宽,窄的窄。进了我家园田的庄稼,很像是被送入孤儿院的弃婴,命运总是不大好。我们家的农具,也比别人家的要邋遢许多,锄头上锈迹斑斑,镐头和犁杖上携带的尘土足够蓄一只花盆的,镰刀钝得割草时草会发出被剧烈撕扯的痛苦的叫声,如乌鸦一样“呀呀呀”地叫。而那些地道的农家,农具总是被磨得雪亮,拾掇得利利索索的,不似我们家的农具,一律被堆置在墙角,任凭风雨侵蚀,如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即便如此,我还是热爱我们家的农具,热爱它们的愚钝和那满身岁月的尘垢。

  我们家使用过的那些农具早已失传了。但我忘不了农具木把儿上的那些圆圆的节子,那一双双眼睛曾见证了一个小女孩如何在锄草的间隙捉土豆花上的蝴蝶,又如何在打猪草的时候将黄花菜捋到一起,在夕阳下憧憬着一顿风味独具的晚饭。我可能会忘记尘世中我所见过的许多人的眼睛,那些或空洞或贪婪或含着嫉妒之光的眼睛,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农具身上的眼睛,它们会永远明亮地闪烁在我的回忆中,为我历经岁月沧桑而渐露疲惫、忧郁之色的眼睛,注入一缕缕温和、平静的光芒。

  寒冷也是一种温暖

  迟子建

  年是新的,也是旧的。因为不管多么生气勃勃的日子,你过着的时候,它就在不经意间成了老日子了。

  在北方,一年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在寒冷时刻,让人觉得新年是打着响亮的喷嚏登场的,又是带着受了风寒的咳嗽声离去的,但在这喷嚏和咳嗽声之间,还是夹杂着春风温柔的吟唱,夹杂着夏雨滋润万物的淅沥之音和秋日田野上农人们收获的笑声。沾染了这样气韵的北方人的日子,定然是有阴霾也有阳光,有辛酸也有快乐。

  故乡是我每年必须要住一段时目的地方。在那里,生活因寂静、单纯而显得格外有韵致。八月,我回到那里。每天早晨,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打开窗,看青山,呼吸着从山野间吹拂来的清新空气。吃过早饭,我一边喝茶一边写作,或者看书。累了的时候,随便靠在哪里都可以打个盹,养养神。大约是心里松弛的缘故吧,我在故乡很少失眠。每日黄昏,我会准时去妈妈那里吃晚饭。我怕狗,而小城街上游荡着的威猛的狗很多,所以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手中往往要攥块石头。妈妈知道我怕狗,常常在这个时刻来接我回家。家中的菜园到了这时节就是一个蔬菜超市,生有妖娆花纹的油豆角、水晶一样透明的鸡心柿子、紫莹莹的茄子、油绿的芹菜、细嫩的西葫芦、泛着蜡一样光泽的尖椒,全都到了成熟期,不过这些绿色蔬菜只是晚餐桌上的配角,主角呢,是农人们自己宰杀的猪,是刚从河里打捞上来的野生的鱼类。这样的晚餐,又怎能不让人对生活顿生感念之情呢?吃过晚饭,天快黑了,我也许会在花圃上剪上几枝花:粉色的地瓜花、金黄色的步步高或是白色的扫帚梅,带回我的居室,把它们插入瓶中,摆在书桌上。夜深了,我进入了梦乡,可来自家园的鲜花却亮堂地怒放着,仿佛想把黑夜照亮。

  如果不是因为十月份要赴港,我一定要在故乡住到飞雪来临时。

  我去香港两次,但唯有这次时间最长,整整一个月。浸会大学邀请了来自美国、尼日利亚、爱尔兰、新西兰、肯尼亚、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八位作家,聚集香港,进行文学交流和写作,这一期的主题是“大自然和写作”。为了配合这个主题,浸会大学组织了一些亲近大自然的活动,如去西贡西湾爬山,去大屿山的小岛看渔民的生活,去凤凰山以及湿地公园等。香港的十月仍然炽热,阳光把我的皮肤晒得黝黑。运动是惹人上瘾的,逢到没有活动的日子,我便穿着一身运动装出门了。去海边,去钻石山的禅院等。有一天下午,我外出归来,乘地铁在乐富站下车后,觉得浑身酸软,困倦难挡,于是就到地铁站对面的联合道公园睡觉去了。别看街上车水马龙的,公园游人极少。我躺在回廊的长椅上,枕着旅行包,听着鸟鸣,闻着花香,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向西了,我听见有人在喊“迟——迟——”,原来是爱尔兰女诗人希斯金,她正坐在与我相邻的椅子上看书呢。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在国外,蜷在公园长椅上睡觉的,基本都是乞丐。

  在香港,我每天晚上跟妈妈通个电话。她一跟我说故乡下雪的时候,我就向她炫耀香港的扶桑、杜鹃开得多么鲜艳,树多么绿,等等。但时间久了,尤其进

  入十一月份之后,我忽然对香港的绿感到疲乏了,那不凋的绿看上去是那么苍凉、陈旧!我想念雪花,想念寒冷了。有一天参加一个座谈,当被问起对香港的印象时,我说我可怜这里的“绿”,我喜欢故乡四季分明的气候,想念寒冷。他们一定在想:寒冷有什么好想念的?而他们又怎能知道,寒冷也是一种温暖啊!

  十一月上旬,我从香港赴京参加作代会,会后返回哈尔滨。当我终于迎来了对我而言的第一场雪时,兴奋极了。我下楼,在飞雪中走了一个小时。能够回到冬天,回到寒冷中,真好。

  年底,我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礼物,是艾芜先生的儿子汪继湘先生和儿媳王莎女士为我签名

  寄来的艾芜先生的两本书《南行记》和《艾芜选集》,他们知道我喜欢先生的书,特意在书的扉页盖了一枚艾芜先生未出名时的“汤道耕印”的木头印章。这枚小小的印章,像一扇落满晚霞的窗,看上去是那么灿烂。王莎女士说,新近出版的艾芜先生的两本书,他们都没有要稿费,只是委托新华书店发行,这让我感慨万千。在我们这个时代,那些垃圾一样的作品,通过炒作等手段,可以获得极大的发行量,而艾芜先生这样具有深厚文学品质的大家作品,却遭到冷落。这真是个让人心凉的时代!不过,只要艾芜先生的作品存在,哪怕它处于“寒冷”一隅,也让人觉得亲切。这样的“寒冷”,又怎能不是一种温暖呢!

篇五: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写人散文

  迟子建写人散文

  迟子建多年来一直坚持着温情而诗意的创作风格,并且深得读者的喜爱。接下来小编搜集了迟子建写人散文,仅供大家参考,希望帮助到大家。

  篇一:哑巴与春天

  最惧怕春风的,莫过于积雪了。

  春风像一把巨大的笤帚,悠然扫着大地的积雪。它一天天地扫下去,积雪就变薄了。这时云雀来了,阳光的触角也变得柔软了,冰河激情地迸裂,流水之声悠然重现,嫩绿的草芽顶破向阳山坡的腐殖土,达子香花如朝霞一般,东一簇西一簇地点染着山林,春天有声有色地来了。

  我的童年春光记忆,是与一个老哑巴联系在一起的。

  在一个偏僻而又冷寂的小镇,一个有缺陷的生命,他的名字就像秋日蝴蝶的羽翼一样脆弱,渐渐地被风和寒冷给摧折了。没人记得他的本名,大家都叫他老哑巴。他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出奇地黑,出奇地瘦,脖子长长的,那上面裸露的青筋常让我联想到是几务蚯蚓横七竖八地匍匐在那里。老哑巴在生产队里喂牲口,一早一晚的,常能听见他铡草的声音,嚓——嚓嚓,那声音像女人用刀刮着新鲜的鱼鳞,又像男人抡着锐利的斧子在劈柴。我和小伙伴去生产队的草垛躲猫猫时,常能看见他。老哑巴用铁耙子从草垛搂下一捆一捆的草,拎到铡刀旁。本来这草是没有生气的,但因为有一扇铡刀横在那儿,就觉得这草是活物,而老哑巴成了刽子手,他的那双手令人胆寒。我们见着老哑巴,就老是想逃跑。可他误以为我们把草垛蹬散了他会捉我们问责,为了表示支持我们躲猫猫,他挥舞着双臂,摇着头,做出无所谓的姿态。见我们仍惊惶地不敢靠前,他就本能地大张着嘴,想通过呼喊挽留我们。但见他喉结急剧蠕动,嗓子里发出“呃呃”的如被噎住似的沉重的气促声,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哑巴是勤恳的,他除了铡草、喂牲口之外,还把生产队的场院

  打扫得干干净净。冬天打扫的是雪,夏天打扫能是草屑、废纸和雨天时牲畜从田间带回的泥土。他晚上就住在挨着牲口棚的一间小屋里。也许人哑了,连鼾声都发不出来,人们说他睡觉时无声无息的。老哑巴很爱花,春天时,他在场院的围栏旁播上几行花籽,到了夏天,五颜六色的花不仅把暗淡陈旧的围栏装点出了生机,还把蜜蜂和蝴蝶也招来了。就是那些过路的人见了那些花儿,也要多望上几眼,说,这老哑巴种的花可真鲜亮啊,他娶不上媳妇,一定是把花当媳妇给伺候和爱惜着了!江苏省江都市丁沟中学

  张广祥

  有一年春天,生产队接到一个任务,要为一座大城市的花园挖上几千株的达子香花。活儿来得太急,人手不够,队长让老哑巴也跟着上山了。老哑巴很高兴,因为他是爱花的。达子香花才开,它们把山峦映得红一片粉一片的。老哑巴看待花的眼神是挖花的人中最温柔的。晚上,社员们就宿在山上的帐篷里。由于那顶帐篷只有一道长长的通铺,男女只能睡在一起。队长本想在通铺中央挂上一块布帘,使男女分开,但帐篷里没有帘子。于是,队长就让老哑巴充当帘子,睡在中间,他的左侧是一溜儿女人,右侧则是清一色的男人。老哑巴开始抗议着,他一次次地从中央地带爬起,但又一次次地在大家的嬉笑声中被按回原处。后来,他终于安静了。后半夜,有人起夜时,听见了老哑巴发出的隐约哭声。

  从山上归来后,老哑巴还在生产队里铡草。一早一晚的,仍能听见铡刀“嚓——嚓嚓——”的声响,只不过声音不如以往清脆,不是铡刀钝了,就是他的气力不比从前了。那一年,他没有在场院的围栏前种花,也不爱打扫院子,常蜷在个角落里打瞌睡。队长嫌他老了,学会偷懒了,打发了他。他从哪里来,是没人知道的,就像我们不知他扛着行李卷又会到哪里去一样。我们的小镇仍如从前一样,经历着人间的生离死别和大自然的风霜雨雪,达子香花依然在春天时静悄悄地绽放,依然有接替老哑巴的人一早一晚地为牲口铡着草料,但我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这小镇是少了一个沉默的人——

  一个永远无法在春天中歌唱的人。

  篇二:采山的人们

  山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大的果品店,你想啊,春天的时候,你最早能从那吃到碧蓝甘甜的羊奶果,接着,香气蓬勃的草莓就羞红着脸在林间草地上等着你摘取了。草莓刚落,阴沟里匍匐着的水葡萄的甜香气就飘了出来,你当然要奔着这股气息去了。等这股气息随风而逝,你也不必惆怅,因为都柿、山丁子和稠李子络绎不绝地登场了,你就尽情享受野果的美味吧。

  除了野果,山中还有各色菜蔬可供食用,比如品种繁多的野菜呀,木耳和蘑菇呀,让人觉得山不仅是个大的果品店,还是一个蔬菜铺子。但只要你稍稍再想一想,就知道它不单单是果品店和蔬菜铺子了,你若在山中套了兔子,打了野鸡和飞龙,晚餐桌上有了红烧野兔和一道鲜亮的飞龙汤,山可不就是个肉食店么!

  如果这样推理下去的话,也可以把山说成一个饮品店,桦树汁和淙淙的泉水可以立刻为你驱除暑热,带来清凉;而且野刺玫和金莲花的花瓣又可以当茶来饮用。不过,在那些勤劳、朴素的人的心目中,山也许只是一个杂货铺子,桌子的腿折了,可以进山找一根木头回来,用工具把它修理成桌腿的形状;秋季腌酸菜时找不到压酸菜的石头了,就可以去山中的河流旁扛回一块。而山在那些采药材的人的心目中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定是个中药铺子无疑!

  山真的是无奇不有,无所不能。我们那些居住在山里的人家,自然就过着靠山吃山的日子。没有采过山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而由于我自幼就是个饕餮之徒,所以我进山采的都是与吃有关的东西。

  野果中,最令人陶醉的就是草莓了。它的甜香气像动人的音乐一样,能传播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的时候闻着它,比吃它还要美妙,所以常常是采了草莓果归来,会用线绳绑上一绺,吊它到窗棂上,让它散播香气。只一天的工夫,满屋子就都是它的气息了。

  采山也不总是浪漫的。比如有人采都柿时着上了草爬子,就很倒霉。草爬子专往人的软组织里叮,而且有一些是有毒的,能致人于死地。你采山归来,若是觉得腋窝和腿窝发痒,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了,要赶紧脱光了衣服仔细检查,否则它会钻进你的皮肉中去。我就见邻居的一位大娘让草爬子给叮在了腋窝的地方,她抬着胳膊,她的家人

  擎着油灯照着亮儿,用烟头烧那只已把触角探进皮肉中去的草爬子。我发现一些坏东西很怕火,比如狼,比如草爬子,怪不得传说中做坏事的人死后要下地狱,原来地狱中也是有火的啊。

  当然,被草爬子和蛇袭击的毕竟是少数,而且你可以在上山前采取预防措施,如将裤腿和袖管系牢,让它们无孔而入,所以不必在采山时过分地提心吊胆。当然,也有人在采山时出了大事故的。比如一个姓周的年轻男人,他采木耳时遇见了熊,尽管他聪明地躺下来装死,爱吃活物的熊丧失了吃他的欲望,但它还是在离开前拍了他的脸一下,大约是与他做遗憾的告别吧。熊掌可非人掌,这一巴掌拍下去,姓周的半边脸就没了,他丢了魂魄不说,还丢了半边脸和姓名,从此后大家都叫他周大疤瘌,因为他痊愈后凹陷的那半边脸满是疤痕。

  还有一个采山人是不能不说的,她姓什么,我们并不知道,她丈夫姓王,大家就叫她老王婆子。她个子矮矮的,扁平脸,小眼睛,大嘴,罗圈腿,走路一拐一拐的,屁股大如磨盘,所以你若是走在她背后,等于看一头跛足的驴拖着磨盘在行走。老王婆子平素不爱与人往来,不是呆在她家的屋子里,就是劳作在菜园。她是个山里通,知道什么节气长什么,更知道山货都生长在什么地方。她采山,永远都是单枪匹马的。她采木耳最拿手,只要是阴雨连绵了两、三天,一晴了天,她就进山了。谁也不知她去哪里了,可她晚上总是满载而归,颤颤巍巍的肥厚的黑木耳能晒满房盖,让过路者垂涎欲滴、羡慕不已。

  不过你要是打探她在哪儿采回来的,她总是很冷淡地说“山里“,她说得也没错,但其实等于白说。曾经有人悄悄在她采山时尾随到她身后,可她进山后总是能巧妙地把他们给摆脱了,那些宝贝山货的栖息之地成了永远的谜。为了这儿,她在我们那个小镇的名声和人缘都不好。老王婆子的命运最后也是悲惨的,她未到老年就得了半身不遂,瘫倒在炕上,再也无法采山去了。很多人解气地说,这是报应,让最能采山的自私的人进不了山,她等于是看着金山,却无法把它揣在怀里,那种凄凉和痛苦可想而知了。

  关于采山人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各自都有家室的男女互相看上了,在小镇里没机会成就好事,就借着采山的由头,被人给撞见;再

  比如一个受婆婆欺负的小媳妇不敢在家中发泄不满,上山后择一个无人的地方,就是一通哀哀的哭,让听到的人以为鬼在嚎;再比如采山人迷了山,两天两夜下不来山,他的家人就组织亲戚举着火把上山寻找,而迷山的人呢,他却迷在离村落不足一里的地方,如同被灌了迷魂汤,就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成为大家的笑料。那些老一辈的采山人,大都已经故去了。他们被埋在他们采山经过的地方,守着山,就像守着他们的家一样。

  篇三:邻里间的围栏

  我们那幢房,邻里间的关系是分外融洽的。那是一栋东西向的板夹泥房子,呈长方形,共住着四户人家。东面住着一户祖籍湖南的夫妻,他们有六个孩子,三男三女;西头人家的主人是个木匠,他家有五个孩子。住在中间的是我们家和另外一户,我家挨着湖南人家,而与木匠家相邻的那户似乎总也住不长,今年是姓张的一对年轻夫妇,明年可能又是姓李的。住这户的人家不太爱与邻里交往,他们多是外地来的,与本地人总有些格格不入,显得落落寡欢。所以围栏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邻居间的交往主要靠的是女主人,而女人交往的方式就是串门。串门也可说是家与家之间的外交,女人生性是琐碎的,所以这种家长里短的外交在增进友谊的同时,也难免生出是非。我就见过不少因串门而绝交的邻居,深究起来,她们居然都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绝交的。比如张家的女人去了李家,正赶上人家吃晚饭,李家的女人就热情地添上一双筷子请张家的女人尝尝她的手艺。张家女人大大咧咧的,就实话实说哪道菜做得不好,并把做这道菜的窍门告诉给她,李家女人自然觉得在自家男人面前丢了面子。偏偏张家女人第二天晚饭时又会把自己做的同样的一道菜送过来,李家的男人吃了赞不绝口,你想李家女人能高兴吗?她找个借口,说是自己家的鸡讨厌,老爱溜到张家拉屎,脏了人家的院子,就砍来几捆柳条,把两家共用的院子隔开了,各走各的门,从此后两家也就疏远了,各过各的日子。

  我喜欢到东头的湖南邻居家串门。他家喜欢把条肉吊到灶房的房梁下,由着油烟熏烤。时间久了,肉会渐渐风干,变成酱红色,并且

  会掉下乳白的蛆来。一看到蛆,我就联想到厕所,心想他们家怎么把肉变成厕所里的东西才会吃,真是奇怪啊。可他们家把它切成片蒸熟后,却吃得津津有味的。一到春节,我们家的山东亲戚会寄来一包花生米,而他们家的湖南亲戚寄来的则是一箱通红的干辣椒,大家就互送一些品尝。我爸爸喜欢把干辣椒放到炉盖上烤酥,捏成碎末撒到萝卜条汤里。我呢,也把他家的东西当成自家的来使,我家的扁担硌肩膀,挑水时我见他家的扁担闲着,就取来用,用后放归原处即是了。如果家里来了客人,凳子不够使了,就去他家拎回两个。他家呢,发面团时没了面引子或者是做鱼时要块干姜,也会到我家来取。后来这家的男主人在冬天伐木时出了事故,人受了重伤,被送到哈尔滨后截掉双腿,也没能保全住性命。邻居没了男主人,逢年过节的,他家就会传来女主人的哭声,母亲这时就得叹着气过去宽慰她。可偏偏是祸不单行,又过了两年,她的二女儿得了急病死了,从此后就很难看到她的笑脸了。冬天时,两家都打了不少木柴没处垛,大家就自然而然地把它们摞到两家的院子中间,他家一垛,我家一垛,有了一道不高也不矮的屏障,从此就各用各的院子。又几年过去,这位失去了丈夫和二女儿的邻居,又失去了大女儿,此时她已变得麻木了。我常见她失神地站在菜园里看天。过年的时候,母亲总打发我去她家和她说话,让她转移对已逝亲人的思念。

  偶尔我也会到西头的木匠家去。我喜欢看他打桌子、椅子和躺柜,一看到他打棺材,就远远避开了。我喜欢他给活人打东西,一给死人打,我就惊恐。后来他家也死了一个女儿,我觉得他家也是鬼影憧憧,不敢去了。我早期作品那股浓郁的死亡气息,与这种童年生活经历不能不说没有关系。

  我们那个小镇邻里间没有围栏的历史,最后因为一件轰动全国的杀人案而彻底宣告结束。与我们家隔着一条道的,有一幢住着四户人家的房子。中间的两家因为处得好,就用一个院子。一户姓张,是瓦匠;一户姓蓝,男主人在县城的派出所上班,女主人在家打理家务。女主人很俊俏,戏也唱得好,生产队年终唱戏时,她是绝对的主角。姓蓝的由于在城里上班,每天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的。也许由于他有

  工作,而这工作又比较显赫,腰间挎着枪,他看上去有些自负,见了小镇的人,也不爱打招呼。突然有一天,他开枪杀死了瓦匠夫妻以及他们的一个儿子。姓蓝的自知被捉到后必死无疑,他用刀砍自己的脖子,企图自杀。可是他在杀自己上比较手软,没有杀死,我在枪响后跑到出事现场,目睹了姓蓝的躺在地上,脖子上咕噜噜冒着血泡的情景。他被抢救过来后交代,他家和瓦匠家共用一个院子,他在县城上班,他怀疑整天呆在家中的瓦匠对自己貌美的妻子心怀不轨,所以想把他们一家斩尽杀绝。

  此案一出,整个小镇的人都惊呆了。人们私下议论说,如果两家不是合用一个院子,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看来家与家之间的围栏是必要的。从此后,那些不设置围栏的邻居,都先后竖起了围栏;有了围栏的人家,则加高加固了它。而小镇邻里间的关系总不像过去那么融洽,相互警惕得多了,女人们连门也串得少了。只是邻里间的动物和家禽还一如既往地保持它们之间的亲密交往,让人们在透出冷漠之气的人际关系中,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和一脉平和之气。

  篇四:五花山下收土豆的人

  这世上最出色的染匠,一定就是秋霜了。只要它来了,青山就改变了颜色。初霜来的时候,树叶只是微微转黄,这时节的山峦看上去更像是洋溢着丰收气息的麦田。到了第二场霜降临之后,浅黄的树叶变得金黄或浅红,山峦有如戴上了一顶顶红黄相间的呢毡帽。而如果你沐浴着第三场更为浓重的霜走进森林,你是想看到什么颜色就能看到什么颜色。树叶大多是金黄和金红的,但也有黄中带粉、粉中含翠、翠中生红、红中隐紫、紫中有褐的,这时的山峦分明就是一个春天的花园,五彩缤纷的。我们把此时的山峦称做“五花山”。

  五花山簇拥着我们的时候,大雁向南飞了,河水流动得平缓了,天空中的云朵没有盛夏时多了,天显得格外地高、格外地蓝。人们把形形色色的菜籽吊到山墙上,开始了秋收。而秋收中最苦最累的活儿,就是起土豆。

  土豆既能做蔬菜,又能当主食,还能作为家畜的饲料,在那个粮食需要定量供给的年代,土豆被广泛种植也就不足为奇了。一家种上

  一、两亩,那算是少的了,平平常常的人家都要有三、四亩;而那些人口多的人家,种七、八亩是很普通的。所以说秋收在我们那里,等于是“起土豆”的代名词。人们见了面跟对方说的话往往是“起土豆了吗”,或者是“你家今年能收多少麻袋土豆”?

  起土豆的工具是二齿子和三齿子。当然也有四齿子,但它因为密度高而容易伤着土豆,用它的人家很少。二齿子和三齿子是铁制的,它们的形状常使我联想到“M和N”的拼音字母,一握着它们,就老是想发鼻音。人们去离家较远的大地起土豆时,要拉起手推车。去的时候,手推车上放置着二齿子三齿子、空的麻袋、土篮等工具,当然,也要带上水壶和午饭。回来的时候,饭没了,水壶也空了,先前还明晃晃的铁齿上沾满黑油油的泥土,手推车上满载着用麻袋摞起来的土豆。若是赶上晴好的天气,车行起来还不吃力,而要是赶上秋雨连绵,路面的水洼一个连着一个的话,车轮往往会陷在泥泞中,几个人合力拉它,它也只是徘徊,最后只得回镇子朝养了牛的人家借牛,把手推车给从泥潭中拖出来。所以那些养了牛的人家,一到起土豆的时候就很牛气。

  人们把土豆运到家后,会把它们划分为三类:又大又光滑的是最好的,它们会被下到菜窖中,一部分作为来年的种子,一部分留做食用。那些中不溜的属于第二类,它们也会被下到菜窖中,作为越冬蔬菜。而那些跟驴粪蛋一样小的、青着半边脸的、被铁齿刨得满脑子都是窟窿的,属于最次的一类,它们通常是被埋在菜园的坑里,没被冻着时由人削削拣拣地随吃随取,等雪降临之后就喂了猪了。

  土豆地都在山下开阔的平地上,所以起土豆累了,就可以坐在地上欣赏五花山。这时候再鲜艳的鸟进了森林,也会慨叹自己的羽毛不如树叶绚丽。山峦此时就是一幅连着一幅的流金溢彩的油画,会看醉了你。所以当你再低头刨出一墩土豆时,就觉得那大大小小的土豆不是乳黄色的了,而是彩色的了,看来丰富的色彩也会迷了人的眼睛。人们回家的时候,手推车上麻袋的缝隙中往往插着一支小孩子歇息时跑到山上折来的色彩纷披的树枝,它像一枝灿烂的花,把秋天给照亮了!

  溜土豆就是在收获过的土豆地上,再沙里淘金地寻觅仍被遗落在土中的土豆。我们一般喜欢到生产队的土豆地里去溜土豆。因为那土豆是公家的,社员起土豆时没有给自己家起那么精心,埋在土里的仍然数量可观。溜土豆通常要使用四齿子,它的铁齿间隙窄,搜寻土豆的几率高。通常被留下的土豆都不很大,所以这样的土豆拿回家去,通常是洗一洗后连皮蒸了吃,或者是用叉子磨成粉了。溜土豆的都是如我一样的孩子,大人们是不屑做这种活儿的。我每年都要去溜土豆,其实家里并不缺那点土豆,我只是喜欢在光秃秃的大地上再打捞一份惊喜罢了。那感觉很像是在寻找宝藏。

  我溜土豆的时候,常常会遇见住在北山的刘家的孩子,他们两人一伙,提着麻袋,在别人家的土豆地里溜得格外仔细。经他们溜过的土豆地,可以说是光光溜溜的了。所以一看到他们,我就避开了。他们很有眼力和经验,知道哪片地的哪个地方会有幸存的土豆,每天都会溜上半麻袋到一麻袋的土豆。他们见了我们也不打招呼,只不过有时会顽皮地打几声口哨。有的时候溜土豆溜累了,我坐在地上歇息的时候,会看到黑油油的土地上,那几个穿着暗淡衣裳的孩子,弯腰弓背溜土豆的情景。他们和他们面前的土地是那么暗淡,而他们背后的五花山则是那么的绚烂。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调,可他们因为他们的劳动,而成为了我眼前这巨幅画卷中最生动最永恒的一部分。

  篇五:傻瓜的乐园

  傻瓜成傻的原因各不相同,但他们成傻后的快乐却是相同的,喜欢游逛,喜欢笑。

  我童年生活的山村不过百户人家,但却有六、七个傻子,他们的存在,曾给处于游戏年龄的我带来无尽的快乐。在我看来,我们那个四面环山的村子就是他们生活的乐园。

  我家的后一趟房,有一个傻子,他叫大肥。他也是那几个傻子中唯一不出门的一个。大肥长得又白又胖,他整天躺在摇车里,除了吃,就是睡,连翻身也不会,别人说他出生后就没长骨头。夏天时,他的家人爱把他的摇车吊在院子的稠李子树下,我在自家的后屋常能听见他的哭声,他哭的声音不是婴儿的那种奶声奶气,而是跟大老爷们一

  样地粗着嗓子嚎,也难怪,虽然他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的样子,但他已经有十来岁了。我喜欢悄悄溜到大肥家去拉他的手,他的手软得跟豆腐一样,浑身雪白雪白的。我一拉他的手,他就笑。他本来就爱流涎水,一笑涎水就更多了,简直跟从山涧流下的泉水一样,弄得脸颊湿漉漉的。因着这涎水的缘故,他的脖子终日围着一条毛巾,使他看上去像个放懒的伙夫。大肥的家人很忌讳我们去看他,所以一旦被他的家长发现,就会被呵斥出去。周围的邻居都说,大肥是个怪物,说他活不长。他果然没有活长,十几岁时就死了。夏天时在晴朗的夏夜听不到后院大肥的哭声,我很难过。仿佛是眼看着一个神话破灭了,觉得生活暗淡了许多。

  我最怕的傻子,叫二毛。他像恶狗一样具有攻击性。他很喜欢在街巷中穿行。他总是穿着灰突突的`衣裳,胡子拉碴的。他独自走着时始终笑嘻嘻的,但他见到某些人时就会愤怒。有时他会突然揪住一个人大打出手。所以一看见二毛从前方走来了,明明他满脸的笑容,我还会飞也似地朝家奔,关门闭户,敛声屏气地看着二毛经过。二毛也怪,你越躲他,他就越狂躁,他会把紧闭的门拍得山响,吓得我的心突突地跳,喘气都不匀了。虽然怕二毛,但还特别想见到他,见到他呢,就得掌握好和他的距离,看够不够逃跑的,我可不想被他像猫捉老鼠一样给摁在爪下。和二毛的相遇,因为有着冒险的成分在里面,就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了。二毛最终的结局怎么样,我不知晓,有人建议他的家长,给他说个媳妇,说那样他就会好了病了。但从我离开那个小山村为止,二毛还是独行着的,没见他的身边有小媳妇陪伴着。

  最浪漫的一对傻子,是大潘和二潘。他们是一对双胞兄妹。他们的父母是表兄妹,属于近亲结婚。大潘二潘非常能干活,他们夏季时跟着父母去田间劳作,冬季时拉着爬犁上山拉烧柴。他们喜欢手拉着手在林间小路上游荡,采野花啊,折松树枝啊什么的。我们在林间戏耍时常常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他们见了我们喜欢“啊啊”地叫着打招呼,很友好。人们都说,大潘二潘这么好,干脆就让他们结婚算了。可他们的父母并没有那么做。他们形影不离的样子让那些常常会反目为仇的兄弟的家长非常的羡慕,他们都说还不如生对大潘二潘那样的兄妹呢!前些年母亲对我说,大潘的消息她不知道,倒是二潘,她嫁了人,听说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呢!

  篇六:女人与花朵

  在爱花上,乡下女人比城里女人要运气多了。她们可以在自己的田园上种植花卉,譬如在窗前种上一排金灿灿的向日葵,在墙角种上开喇叭花形状的爬山虎,在花圃的边缘种上风风光光的矢车菊。这样的花朵,总是与风雨同呼吸。它们最能真切地感受到阳光的照拂,能够感受到蝴蝶与蜜蜂的触角抚弄它们时的那种甜蜜的疼痛。

  城里的女人怎么养花呢?她们没有自己的土地,至多不过在阳台上养些盆花,杜鹃啦,茉莉啦,菊花啦或者含笑、玻璃翠、月季等等。这些花也会开,但由于没有开在户外,总给人一种贫血的感觉,往往是才开两三天,花朵就不精神了。而乡下女人种的那些花,根本不用侍弄,它们开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的。即便是有鸡或狗刨了它的根,或者是狂风吹弯了它的腰,它也能顽强地继续开着花朵。

  能养盆花的城里女人算是幸运的。这样的人家多半人丁兴旺,因为养花缺不了水,而浇水是需要人的。对于那些经常外出的人家来讲,只能养从花店买回来的花了。不然你在家摆了几盆花,一个月外出回来后,会发现它们枯死在盆中,看上去像一团垃圾。

  花店里的花,普通的如康乃馨和剑兰,稍好一点的是玫瑰和百合,名贵的当属马蹄莲和郁金香。养这样的花一定要透明的玻璃花瓶,能清楚地看到水的位置、水中碧绿的茎叶等等。如果用密不透光的瓷瓶,看不到茎,养在其上的花朵就给人一种突兀感。不过这样的花即便天天剪枝和换水,也不如开在大地的花来得持久。玫瑰三四天就会蔫软,百合开得再长也超不过一星期,康乃馨如果侍弄好了倒能开个十天左右,不过你天天剪枝,最后把她剪得瘦小伶仃,茎短了,叶子少了,一堆光秃秃的花簇拥在一起,实在没什么美感了。其实赏花不单单看花朵本身,也要看它的茎和叶子。所以古人写那些赏花的句子,极少对着居室里的花朵抒发感情的。他们大多去花园或者荒野里赏花,这样的花有了草或者山的映衬,有了月光的点缀,有了流水的烘托,才有了灵性和美感。比如白居易《忆江南》中的“山寺月中寻桂子,郡

  亭枕上看潮头”,苏轼《望江南》中“试上超然台上看,半濠春水一城花”。黄庭坚《水调歌头》中的“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等等。没有一个不是在大自然中抒发对花的情感的。如此说来,居室里的花朵是可怜的,它们没有清风明月的抚慰,呼吸的是室内缺氧的污浊的空气,感受到的是透过玻璃窗疲惫地钻进来的阳光,吸吮的是带着漂白f气息的自来水,它们的哀愁又有谁知道呢?我们这些爱去买花的城里女人,也许正是用花儿的哀愁来给自己换来愉悦的心境。

  女人爱花,是天性使然。我觉得花也是母性的,它水性十足,娇柔、脆弱、艳丽而多情。它的这些特点,是男性们所不能有的。这些花也喜欢女人柔软的手指抚弄它们。而花朵的芬芳也滋养了女人。

  我发现,一个地方的花朵的脾性与那个地方女人的脾性有很大关联。比如我的故乡大兴安岭,最常见的一种花是野菊花。这花从夏天一直能开到深秋下霜时节。它朵不大,花心黄黄的,圆圆的,硬硬的,像颗纽扣。而围绕花心的那些匀称、细碎的紫色花瓣,看上去那么密实、浑厚。这花不怕风吹雨打,很皮实,极像我故乡的那些女人,坚强、隐忍、安静而朴素。在南方,我见到最多的一种花是池塘里的荷花,它们看上去滋润、优雅而娇羞,极似那些身姿婀娜的江南女人。

  当然,花朵并不都是美好的。也有“恶之花”,有一些漂亮的花确是有毒的。就如同女人群中也有如蝎如虎的人一样。但不管怎么说,世界上有了姹紫嫣红的花朵,有了形形色色爱花的女人,这世界才显得丰富多彩。

  由于爱花,女人还喜欢做一些关于花的美梦。我就曾经在梦中见过比澡盆还要大的桃花,见过能开上百朵花的百合。梦里的花比现实的要火爆多了。

  我想花朵也许是女人的灵魂,而蜜蜂则是男人的灵魂。当蜜蜂嗡嗡叫着从这朵花又跳到另一朵花上时,花朵还静静地呆在原处,一如既往地开放着。

篇六: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龙源期刊网http://www.qikan.com.cn试论迟子建小说的苦难书写与温情叙事

  作者:李子璇

  来源:《青年文学家》2014年第06期

  摘

  要:本文主要通过对迟子建作品中对于人们所遭受的苦难困境给予深切关注的创作现象进行分析,来解读其对于苦难的书写特色,以及温情诉说的叙事风格。

  关键词:迟子建;苦难;温情;悲悯情怀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39(2014)-06-0-01迟子建的作品对芸芸众生在命运无常中所遭遇的苦难与困境给予了极大关注,她始终保持着心灵的温度,用充满爱与温情的笔触去书写笔下的人物与故事,秉持慈悲温暖的目光来关怀人世间的种种幸福抑或不幸,用浪漫温情的叙述风格书就了另一种深沉绵厚的力量,作品中处处弥漫着她对于万物苍生饱含悲悯情怀的温情凝视与深沉思考。

  一、于无尽黑夜之中凝视苦难

  迟子建的小说对于处于苦难中的人们的生存困境与精神困苦始终保持着高度关怀,尤其对社会底层人物的苦难生活与悲惨遭遇给予了极大关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是迟子建对于苦难叙述颇为集中深刻的一篇,讲述的正是这世界上无数个伤心悲凉,绝望萧索的夜晚,尤其是蒋百嫂的故事将整部作品的苦难推向了极致,在无数个伤心黑暗的夜晚中这无疑是最寒最冷的一个。当“我”打开冰柜看到真相时,一阵恐怖悲怆的寒意透过文字在心中弥漫开来,触目惊心,猝不及防。蒋百嫂曾在停电时哭喊道“我要电!我要电!这世道还有没有公平啊,让我一个女人待在黑暗中!我要电,我要电啊!这世上的夜晚怎么这么黑啊!!”一个孤苦羸弱的女人要独自吞咽这世道的不公与命运的残忍,并喊出了“这世上的夜晚怎么这么黑啊!”这整部作品想要传达的饱含泪水的沉重叩问,此处的苦难是莫大的,对蒋百已逝却无法公开无处安葬的凄凉,蒋百嫂独自承受这悲惨遭遇的悲恸,蒋三生独自坐在屋顶望天的小小身影,以及那条仍旧每天出门去等待主人归来的狗来说都是充满绝望,永无尽头的漫漫黑夜。在这部作品中,迟子建对于社会底层人物的苦难生活进行了直接锐利的揭示,并对人性和社会的阴暗面作了清醒深刻的逼视与质询,文字中浸满了属于漫长黑夜的绝望与疼痛感,通篇都浸在蒋百嫂家冰柜打开那一瞬间的冷冽寒气之中。迟子建在书写笔下人物的苦难困境时经常采用一种非常态式的叙述方式,《雪坝下的新娘》通过被打傻了的主人公的视角来漫不经心地陈述自己所遭受的苦难,这种特殊的叙述视角给作品增添了一丝荒诞色彩,主人公对于亲人的冷漠背叛,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以及周遭人的嘲弄都不以为意,却只钟情于雪坝下虚拟的“新娘”,而这更突显了他的生存困境,现实中已无温情可寻,只能在幻想中寻求安慰。《月白色的路障》则讲述了在金钱腐蚀和梦想破灭的撕扯间的绝望与苦难,当张基础发现王雪棋夫妇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

篇七: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邓宇甯

  摘

  要:迟子建是当代著名作家之一,她用童真质朴的语言建构了一个纯美、感伤而又充满温情的文学世界。大概是因为她的小说成就比较突出,散文的光彩反而被遮盖了。但其实,迟子建的散文作品也同样散发着独特的艺术魅力。在散文中,她用清新自然的笔触细腻地展现了故乡的自然风光与儿时经历过的生活,回忆逝去的亲人以纪念那些温暖的时刻,同时带领读者细细品味人间的温情与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使读者在体验之余收获哲理,从而更加热爱自己的生活与人生。

  关键词:迟子建;散文;温情

  迟子建的散文语言率真质朴,风格清新自然,描写的对象也依旧是微观细小的身边生活。但在对于平凡人生的叙写中,她同时还向读者展示了生命中那些可贵的精神以及正面的力量。点点滴滴的生活记录与回味经过作者的总结以及反思后,苦难被冲淡了,生的希望也被重新点燃,就这样苦难与希望达到了辩证统一,赋予了文本一种温情的力量。关于迟子建作品中温暖色彩的挖掘,很早就有人注意到了,也有不少的学者对此进行了探究讨论,如东北师范大学孙姗姗的硕士论文《悲剧意识的温情书写》分析了迟子建作品中的悲剧意识深藏于“温情”的底色之下;孙彦峰的《迟子建小说温情视域中的微观生活与宏大精神》注意到迟子建在作品中擅长用细节描写展现生活中的温情,以温暖的爱超越世俗的悲苦,从而把作品的描写对象从微小日常拔高到宏大的精神世界;金丹的《论迟子建的温情叙事手法》从人性、死亡、自然三个角度分析了迟子建的小说如何使用温情的叙事手法刻画平凡普通的真实生活;迟晓旭的《用温情书写爱的主题——评迟子建小说》探讨了《鸭如花》如何体现了迟子建创作作品时追求的温情之光。可见,迟子建作品中一直有着“温情”的基调,尤其以小说为甚。散文是最能把作家的修养与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的文体,对比起迟子建的小说,其散文作品中的温情书写也同样值得探讨。

  一、对日常吃食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在她的散文中用温情的笔触描写了大量生活的日常,尤其是关于“吃”的思考。她热爱观察生活中那些琐碎细小、质朴而又温暖的事件,在她的笔下,所有与生活有关的一切都值得细细品味,连“吃”这么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到了她的描写之下也产生了温暖的韵味。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东北作为高寒地区其饮食结构亦不同于南方,有着自身的特色。迟子建自小生长于东北农村,她眼中的“吃”既与热带南方地区的风俗不一样,也与钢筋水泥里的城市居民的饮食习惯不一——迟子建眼中的“吃”极具趣味。在《故乡的吃食》中,她介绍了东北寻常百姓家爱吃的家常菜,“我们食用的,都是晚秋时储藏在地窖里的菜:土豆、萝卜、白菜、胡萝卜、大头菜、倭瓜,当然还有腌制的酸菜和夏季时晒的干菜,比如豆角干、西葫芦干、茄子干等等”[1]84。苦寒地区难以吃到新鲜嫩绿的素菜,但勤劳智慧的东北人民会在晚秋把收成的蔬菜都藏进菜窖里,冬天的时候带汤一锅炖,配以主食玉米饼或高粱饭。到了夏天,人们喜欢粥,菜园里的蔬菜种与吃法也都发生了转变,轮番成为东北人民夏天餐桌的主宰。寻常的生活与菜式在迟子建眼中温暖而有趣,因为那些在冬日里冒着热气的炖菜会把寒冷赶跑,各式各样的蔬菜与主食变换着上场给予为生活奔波劳累的人们慰藉,日子并不因菜式的普通而显得单调。到了特殊的节日里,吃食作为人们生活中的重要角色自然要变一个档次,此时对于食材的描写,迟子建展露出了她“挑剔”而可爱的一面,如立春的春饼要烙得薄如纸片,土豆丝一定要切得细若游丝,选胡萝卜要严谨得像皇帝选妃。而节日里的吃食不再是单纯的吃食,具有了深刻的意味,如立春吃胡萝卜“啃春”之后才会体味到春天的氣息;清明上坟的鸡蛋会带有土腥味,因为它象征着死亡;谁家生孩子送出的红鸡蛋也一样有土腥味,因为它象征着出生。当吃食被赋予了哲理韵味,“吃”也变成了一件值得探讨的事情。尤其是她在介绍端午的粽子时,以儿童的视角回忆对端午的看法,“我那时候对屈原的诗一无所知,但我想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诗人,因为世上的诗人很多,只有他才会给我们带来节日”[1]85,既引人发笑又倍显温暖、可爱、真率。到了中秋,人们会吃各式馅儿的月饼,而“我”因为虫牙呜呜痛哭,被爸爸抱起,隔着泪花看到白花花一团的月亮,小朋友们唱起童谣,“我”却只听到自己牙痛的哭声。腊八节人们会用各类豆子煮一锅香浓软糯的腊八粥,以抵冰雪风寒;腊月里人们则为春节的年货忙活,花样翻新地蒸年干2粮;除夕的年夜饭里大人们表情满足,看着欢乐的一家满脸温存,而孩子们会被包在饺子里的硬币咯了牙……在这样充满乐趣的吃吃喝喝里,平常快乐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这些都让迟子建看到了人们对于生活的满足与感恩。在迟子建的笔下,世俗的“吃”的行为永远伴随着温暖的色调。在迟子建的成长过程中,她父亲离开得很早,在《蚊烟中的往事》她回忆了父亲是如何温暖着她关于吃的记忆的,“父亲用一根柳条秆为我做了根鱼竿,虽然它直不溜秋,但掉起鱼来却毫不含糊”[1]79、“我还记得父亲酒足饭饱后在院子中看天时,如果被飞回的蚊子给咬着了,他会得意地喊我妈妈出来,说他很招人稀罕,母蚊子又来啃他脸了!”[1]80在“吃”里面,最重要的是家人围聚的温暖,如在《年画与蟋蟀》一文中,她回忆冬日的晚上,一家坐在炕上打扑克,会从菜窖子里取出一个青萝卜切片,脆生生地嚼着当水果吃,父亲会偷偷给她和弟弟让牌,这些场面在多年后的夜晚依旧温暖着作者。可以说,“吃”只是一个行为,但其背后的文化韵味以及人们深藏其中的爱意使其拥有了脉脉温情。

  二、对故乡回忆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出生与生长于寒冷的大兴安岭,寒冷严酷的风雪给了她纯净的心灵,温暖的阳光又给予了她诗一般的温情,淳朴的自然环境塑造了她纯真烂漫的性格。一个作家的生长环境与成长经历会对其一生的创作产生深远而持久的影响,迟子建也不例外,她曾说:“如果没有我童年的经历,是不可能有我的写作的。一个作家的童年经验,可以受用一生。这经验像一颗永不泯灭的星星一样,能照亮你未来的写作生活。”[2]儿时目睹与接触的故乡的山川风月、一草一木、风土人情等都成为了迟子建日后进行文学创作的灵感与源泉,而她对于这一切也依旧是以充满爱意的眼光进行怀念。

  故乡中的人是迟子建最难以忘怀的,漠河北极村养育了一群淳朴又生动的人们。迟子建在日常琐碎平淡的往事中以诗意的语言对他们进行了回忆。《暮色中的炊烟》讲述了一个从俄罗斯来到中国生活的“老毛子”。老毛子很孤独,丈夫早逝,两个儿子各自成家不与她一起住,但迟子建在讲述完冰冷的一面又展现了温暖的一面,那就是老毛子的孙子秋生非常关心老毛子,经常上门来为她干活,因而老毛子在孤独之余也仍能感受到亲情的温暖。村里的人因为“老毛子”是俄罗斯人很忌讳与她来往,迟子建却发现人们会通过她家的烟囱观察她的生活状况,3知道她一切安好便放下心来。老毛子也不因为人们对她的表面上的冷淡而心怀不满,她会主动邀请尚且年幼的“我”去做客,为“我”抓瓜子和蚕豆,并带“我”跳舞。迟子建因此发现了老毛子沉静冷漠的外表之下藏着的那颗热情奔放的心和自由无拘束的灵魂。作者善于从老毛子不幸的人生经历中去挖掘那些存在于身边的温暖日常,使读者在唏嘘感叹之余仍然可以感知希望的力量。同样,在《哑巴与春天》中作者回忆了一位可怜的老哑巴。老哑巴没有家,没有朋友,人们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尽管他无法言语,作者从他主动支持小朋友躲猫猫,心怀柔情地在春天里种花,被欺负嘲弄时隐忍不语偷偷痛苦的小事里面看出了他那颗善良、善感的心灵。善良弱小的老哑巴一直没能得到人们的善待,不起眼的身份使他总是被忽略,但作者却在他离开之后道出了所有人不安的心声:“达子花香依然在春天时静悄悄地绽放,依然有接替老哑巴的人一早一晚地为牲口铡着草料,但我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1]77迟子建发现了人们对老哑巴的愧疚,不起眼的老哑巴终于在离开之后得到了重视与思念,人性的温度由此点燃了一开始冷漠的心。无论是“老毛子”还是哑巴,作者都用一种柔软的语调叙写了关于他们的记忆,对他们平常的人生给予了一份温暖的关照。

  “我一直认为,大自然是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东西,它有呼吸,有灵性,往往会使你与它产生共鸣。而我恰恰是由于对大自然无比钟情,而生发了无数人生的感慨和遐想,靠着它们支撑我的艺术世界。”[3]迟子建深爱着故乡里远离城市工业文明的大自然,同时在散文肆意挥洒着她对大自然的深深眷恋。她笔下的大自然并不是为了映衬作品中的人与事而存在,而是作为一种温暖无私、令人敬畏、能带给作者宁静的精神力量的书写对象而存在。《伐木小调》中,作者回忆了儿时跟从爸爸去森林里伐木的见闻,“月光洒在白桦林和雪野上,焕发出幽蓝的光晕,好像月光在干净的雪地上静静地燃烧,是那么的和谐与安详……”[1]89,“突然听见一阵笃笃笃的声音,类似敲门声,循声一望,原来是只羽翼鲜艳的啄木鸟,正顿着头吃藏在数缝中肥美的虫子呢”。[1]88伐木在作者眼里不是吵嚷笨重的工作,而是一次与大自然亲近的机会,那些树林与小动物在作者的笔下也显得可爱异常。在《我的梦开始的地方》,迟子建用思念的语调回忆了故乡可爱的植物。它们一到夏季就疯长,生命力极其旺盛,但秋霜一到,它们又会一夜之间全部枯萎。这种生与死一瞬之间的转换给童年的迟子建心灵以强烈的冲击:4“这种大自然的风云变幻所带来的植物的被迫凋零令人痛心和震撼”[1]210。但这些衰亡的植物第二年还会重新朝气蓬勃地生长起来,这些植物的生长规律使迟子建既看到了生的脆弱,又从另一面看到了生的从容。她对于大自然的态度不仅是热爱与钟情,更是礼赞与敬畏。读者在她的带领之下领略了大兴安岭的风光,同时也从人类心灵与大自然共存互依的关系中获得了精神滋养和升华。

  三、对苦难与死亡的温情书写

  苦难与死亡也是迟子建散文温情书写的重要对象。在她笔下,苦难与死亡皆变成了被审美的对象,她以悲悯的情怀和温暖的目光凝视冰冷可怖的死亡,用爱化解苦难给人带来的沉重负担,给予生存着的每一个人希望与温暖。

  人生的苦难何其多,迟子建在《傻瓜的乐园》中描写了她所知道的几个傻子,呈现了现实人生的冰冷无情。这些傻子要么是天生痴傻,要么是后天变傻,但无论如何,“傻”都使他们的人生蒙上了悲剧色彩。“我”家后一趟屋的傻子大肥生下来便痴痴傻傻,连翻身的能力都不具备。他不知道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不知道家人对他的悲喜,只靠本能吃了睡,睡了吃,不休止地流着涎水,弄得脸颊湿漉漉。“我”爱去偷偷摸他肥软的手,得知他死去后还为听不到他的哭嚎而难过。最让作者害怕的傻子是二毛,他会忽然间追着人跑,莫名其妙地感到愤怒,然而作者仍然希望他能娶上媳妇恢复正常的神志。最令作者钦佩的傻子叫傻仨,原本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疾病使他变成了傻子,然而更残酷的是后来寒冷还夺走了他的生命。对于傻仨的命运,作者无疑是深感惋惜的。无常的人生却给这些傻子安排了悲剧的人生,作者依旧视他们为平等的生命,希望他们可以有正常的生活。在这些无辜却可怜的傻子身上,迟子建以深刻的悲剧意识展现出来苦难的无常,而对于苦难又以一种温情的悲悯胸怀给予关照,以温暖的力量化解人世间的不幸与悲痛。

  迟子建散文中经常出现关于“死亡”与“墓地”的描述与讨论,但她笔下的这一切却不显得可怕或者绝望,反而带有一种对于死亡坦然而宁静的接受,并在接受之余以温暖的爱意超越死亡带来的悲痛。她曾說:“我写过的死亡都是漫不经心的,并不是刻意的设计,因为它往往是日常生活中突然的遭遇,而生活遭遇本身就是艺术的。”[4]在散文中,她也经常提到死亡这个话题。如在《红绿灯下》谈起爱人的离世,爱人因为赶路出了车祸永远离开了人世,这给她带来的伤5痛是不言而喻的,但迟子建仍然在悲痛与哀思之余提醒每一个赶路人,生命应当有张有弛,日子也应当是疾徐有致地行走,如此才会细水长流。《我的世界下雪了》描写爱人与自己走过的一段路,为爱人的离世而感到悲痛欲绝。但在叙述完毕自己的悲伤之后,迟子建笔锋一转,又写到了生的希望,“所幸青山和流水仍在,何柳与青扬仍在,明月也仍在,我的目光和心灵都有可栖息的地方,我的笔也有最动情的触点”[1]102。爱人虽然离世了,但他的爱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我”把对他的思念都寄托于青山流水,明月青杨,积极地生活下去。除了对爱人的死亡描写,迟子还在散文中写了自己逝去的父亲。迟子建的父亲对她的精神世界与文学创作产生过重要影响,他的离世对迟子建打击深重,在《灯祭》中她用温暖的笔触回忆起儿时父亲给自己做灯,现在的自己与家人依旧怀念着离开了的父亲,相信他的灵魂还常伴左右,“母亲哄孩子一般地说:慢慢跟着走,街上热闹,可别东看西看的,把你丢了,我可就不管了。”[1]69父亲虽然不在了,但他带给家人和自己的温暖回忆永不消失,活着的人对他的爱意与思念也会继续下去,爱仍然在世间延续,因此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可见迟子建对于死亡的看法并不是绝望与悲观的,她认为人的死去只是意味着肉体的泯灭,但人的意识与灵魂依然常伴在世间的亲人身边。这种对死亡豁达的认知超越了死亡带来的悲恸,并把它升华到了悲悯的博大境界,反映了迟子建对生命的关照。失去至亲与挚爱的经历使迟子建对死亡有着独特的感悟与体验,也加深了她对死亡的思考。在《一个人和三个时代》里,迟子建抒发了自己对于死亡的看法:“我多么希望上帝紧紧捏住她的那个日子,永不撒手,虽然我知道对于任何人来说,那一天总会来临的。那座墓碑是黑色大理石的,圆形。不过它不是彻头彻尾的圆,而是大半个圆,看上去就像一轮西沉的太阳,在温柔的暮色中,闪闪发光。”[1]242死亡带来的并不完全是痛苦与哀伤,迟子建给它赋予了一层神秘温暖的色调,在面对它时显出一种从容淡然的接纳。

  结语:

  迟子建是一位充满纯真气质的现实主义作家,她的散文内容丰富,大到宏观哲理,小至身边的生活小事,无所不包。但所有琐碎平常的经历和往事到了她的笔下都被注入了一种积极的希望。在散文中她以温情脉脉的笔触抒发自己对生活与人生的热爱,以积极温暖的力量超越苦痛,以真诚的爱意反哺世间万物。这种6苍凉之中饱含温暖、含蓄而真诚的写法体现了作者的审美追求,也带给读者一种充满温暖与力量的审美享受,并使读者在审美体验之余获得思想上的提升。可见,对描写对象的温情化书写固然是发自迟子建善感真诚的心灵,但这种书写方式无疑也为迟子建的散文增添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篇八: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苦难的另一张脸谱——迟子建作品中超越苦难的温情

  孙彦峰

  【期刊名称】《长春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4(033)001【摘

  要】在迟子建作品里,没有轰轰烈烈的重大事件,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情节,多是平常人生中小人物的生命悲歌,却充斥着异常感人的力量.虽然有死亡、有悲苦、有现实对人性的摧残,但充满温情的爱超越一切存在.这种用温情感悟人生的态度,使迟子建的作品满是张力并具有独特的魅力.

  【总页数】3页(P103-105)

  【作

  者】孙彦峰

  【作者单位】佳木斯大学人才交流中心,黑龙江佳木斯54000【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I206.【相关文献】

  1.苦难与温情——萧红、迟子建死亡意识之比较2.苦难中的诗意——论迟子建中短篇小说的和谐文化3.苦难中的诗意——迟子建的诗性叙述4.超越苦难的心灵救赎——评迟子建作品《世界上所有的夜晚》5.苦难中的温情叙述——以迟子建《北极村童话》等小说为考察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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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九: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迟子建作品中的悲伤与温暖

  摘要:迟子建善于叙写大自然带给人们的祥和生活以及人在日常生活中流露出的浓浓温情,她以极具诗意的笔调和悲悯的情怀紧密关注着平民百姓的生活。她的作品虽然充斥着淡淡的忧伤,但字字读入心间却如一股暖流步步温暖着读者的内心。在沉重的生命印记下,她以一颗豁达的心看待生命,并以内心坚定的人生信念带给人们坚强与勇气,为生活在困境中的人们寻找一个光明的出口,她企图用自身温暖而柔和的烛光将每一个悲伤的故事转化成温情的所在。

  关键词:悲悯;温情;生命;豁达

  ChiZijianworkssadnessandwarmth

  Abstract:ChiZijianisgoodatwriteNarrationspeacefulnatureoflifeandbringpeopleineverydayliferevealsthedeepwarmth,herhighlypoeticstyleandFeelingscloselywatchingthelivesofcivilians.Althoughherworkisfilledwithatouchofsadness,buteverywordwasreadintotheheart,suchaswarmthbetweenthereaderstepbystepwarmheart.Undertheheavyimprintoflife,shelivesacheerfulheartlook,andafirmbeliefinlifehearttobringpeoplestrongandcourageforpeoplelivinginthetroubledlookingforabrightexit,sheattemptedtouseherwarmthesoftcandlelightbringeverysadstoryintothewarmthoflies.

  Keywords:Compassion;warmth;life;open-minded

  目

  录

  一、诗意的和谐世界………………………………………………………………1(一)自然赋予的祥和生活………………………………………………………1(二)诗意的美学体现……………………………………………………………2二、悲悯关怀下的暖意世界………………………………………………………3(一)日常生活中的温情体验……………………………………………………3(二)用悲悯的情怀关注生命……………………………………………………5三、从困境中寻求出路……………………………………………………………6(一)以豁达之心看待生命………………………………………………………7(二)以坚强之心面对困境………………………………………………………7参考文献……………………………………………………………………………丰富的生活经历带给作家迟子建独特的创作灵感,形成了她独有的温情而又忧郁的写作风格。在她的作品中不乏有自然山川之物,她笔下的人物形象细腻且充满暖意。她的文字带领读者从现实困苦的境遇中走向温情世界,从死亡的阴影中脱离出来,追求新的更美好的人生。

  一、诗意的和谐世界

  迟子建的写作多以大自然为背景,在这个大背景下,用她独具特色的笔调为读者构建一个祥和安定的世界。在她看来,大自然是生命本真的回归,在她的笔下,大自然是至关重要的角色,她将人生体验以及感悟都融于自然之中,并且以细腻而具有诗意的文字展现给读者一个完美的和谐世界。

  (一)自然赋予的祥和生活

  迟子建的很多作品背景都来源于自然,作品中的描写除了人心和社会之外,更多的是对自然之物的描写。她曾说:“我觉得自然对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我一直认为,大1自然是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东西。它有呼吸,有灵性,往往会使你与它产生共鸣。”一个崇尚自然的人,内心无疑是恬静而平和的,所以不管生活中遇到再多困境,在沉痛之后都会慢慢被化解。

  大自然赋予迟子建一个平和而安稳的内心世界,而她又将这种平和的心态灌注到作品中,她以温润的文字描写作品中人物身上体现出来的最柔情、最深刻的本性感染来还予都市读者一片净土。像其他作品一样,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也花了不少笔墨描写自然,有乌鸦的叫声,河岸边上的蜻蜓,身上带着黑色斑点的狗鱼,映着烧红夕阳的雪域原野。在小说中,鄂温克人信奉神和自然的一切,他们怀抱着一颗虔诚的心生活在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大自然成为鄂温克人人生当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朋友,在他们眼中,人并不高于自然,两者是在同一等级中生存的,所以在外出狩猎后带回的动物,在杀死这些动物之前,他们都会进行一个简单而隆重的仪式对其灵魂进行安抚。他们就地取材进行树葬,在吃熊肉的时候讲求很多禁忌,比如不管切熊肉的刀多么锋利都要叫它“刻尔根基”,意味着“钝刀”的意思。在大自然的万千变化中,他们的生活跟随日出日落不紧不慢的进行着,他们放养驯鹿、打猎、捕鱼,住在能看到满天繁星的“希楞柱”里诗意的生活着,他们从不为大自然添麻烦,他们悉心保护着这个赖以生存的环境。在小说的主人公眼中,大自然是存在生命和情感的,她会像对亲近的朋友那般将自己的心事说给雪或随处可见的花草听,自然的祥和赋予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人活力与勇气。大自然这颗种子恰如作品中的那股生生不息的民族

  迟子建、方守金:《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文艺评论》,2001年第3期。

  精神,在它的繁荣生长之下,长出了虔诚、博爱、坚强的枝桠,这些枝桠缠绕在每个人物的心中。

  死亡在作品中如影随形,比如尼都萨满的爱情,妮浩肩负起萨满的重任后,为救别人而牺牲自己孩子的性命,但是在大自然的温暖呵护下,他们都变得平静而祥和,在面对死亡和悲剧的时候丝毫不畏惧。妮浩萨满不止一次为救别人的性命而牺牲自己的孩子,然而,大自然的包容与祥和宁静的气氛带给她坚强,孕育了她宽以待人的性格,她深爱自己的孩子,但没有因孩子的离去而失去理智。在孩子果格力死后,她将孩子装入白布口袋后扔在向阳的山坡上时,她用带着哭腔而又温柔的声音为果格力唱了最后的歌谣,希望果格力能够跟随歌谣进入另外一个美好的世界。世代生活在那里的鄂温克人并没有给自然带来负担,而是与自然相互依存着,大自然的哺育留给他们一片心灵的净土,使得他们拥有一颗平和的心。

  (二)、诗意的美学体现

  迟子建用最细腻的文字表现在困境中挣扎而屹立不倒的人,她的文字如诗一般流淌在作品中人物的每一个细节动作中,在她诗意的描写下,现实的残酷不再有一如既往的阴沉面孔,这些都恰如其分的体现在《伪满洲国》中。在作品中,迟子建将叙述重点放在深受压迫的各阶层人的不堪和屈辱的经历体验上,她将历史事件融入到平民百姓的命运中,又使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活相互之间存在微妙的交集。杨路作为积极抗日者,王小二作为跑堂和收粮等跑腿工作者,胡二一身流氓气却也能在山野之中隐居生儿育女,王亭业是知识分子因被陷害而入狱,其后精神日渐不正常,吉来是突然来到王恩浩身边的常年不见的儿子,这对父子代表了百姓中经济较为富裕的一类,但生活也并不是一直安定。这些人的经历代表了普通百姓在日本入侵时期颠沛流离的生活,而羽田和中村正保等人代表了深爱故土的有情有义的日本人,当他们初到中国时,眼前丰饶而肥沃的土地、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空飞过的鸟禽,这些美景让他们对未来产生了无限美好的憧憬。而在宫廷生活方面,祥贵人为讨好溥仪而不得,溥仪因受日本政府压制而将内心的不满发泄在侍从身上。这些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又将小说中的其他人层层带出,而这些看似有天壤之别的人,在小说中有相同的境遇并且存在微妙的交集。在这段残酷的历史中,迟子建将在这个背景下生活的人物生存现状用冷峻的笔调展现出来,并企图用人性本身的温暖去抹平磨难带给人们的痛楚。这样的叙述方式使得迟子建的作品犹如一栋体现美学意义的大楼,这座大楼与她的想象力是紧密关联的,大楼的灯光就是“美”的意义,而这些“美”表现在小说对历史场景的真实再现和风气习俗的细致描绘。吉来生活的城镇,屋顶是青色的,瓦楞上有麻雀蹦蹦跳跳,街上有

  应接不暇的铺子;杨浩给小猪采野菜的路边有盛开金色黄花的蒲公英;羽田喜欢的赫哲族的渔村前,有湛蓝的乌苏里江,渔民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刘秋兰和女儿宛云因家中唯一的男人王亭业入狱而失去经济来源,但在除夕夜也为屋子增添节日气氛而剪出笨拙而富含温情的窗花。这些“美”都是希望之所在,她用文字将大楼的灯光一盏盏点亮,她自己也曾说:“意象是苍凉的,情调是忧伤的,在这种苍凉和忧伤中,温情应该是寒夜尽头的几缕晨曦。”2作品中,不论是上层封建统治者还是下层平民百姓都深受外来侵略者的折磨和压迫,但是迟子建仍旧凭借着坚定而不屈服的信念为那些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人们寻找出路。

  尽管现实的残酷时刻无情地拍打着我们的脸,并企图让噩梦占据我们生活的全部,但是迟子建并没有因此感到绝望,她用如诗般的笔调抹平苦难带来的伤痛以及历史残留的悲痛记忆,企图在排除喧嚣世界的干扰后,让人们亲近自然从而获得一颗恬静的心。

  二、悲悯关怀下的暖意世界

  迟子建将生活的经历以及对生命的认知体验融入到她的作品中,她致力于对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进行细腻的描写,她以悲悯的情怀密切关注这些人,并将这些人身上充满人性温暖的一面展现在读者眼前。

  (一)、日常生活中的温情体验

  迟子建是一个外表温文尔雅但拥有坚定信念立场的作家,她善于描写生活琐事中流露出的淡淡温情,她也始终坚定地相信温情本身存在的价值,这些价值又都充分体现在她的作品中。

  她关注作品中人物在面对他人困苦时体现出的暖暖温情,在她的笔下,作品人物在经过帮或不帮的内心挣扎之后,对处理此类难题而做出的选择,很多时候是违背自己心中所想却又合乎社会道德的。迟子建试图从这些人物身上体现出在面对难题时一个人纠结而宽容的善意温情,而这些温情都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萨满妮浩身上得以体现。作品中,三个陌生汉族男人由于闹饥荒而闯进鄂温克族人的生活居地,并且偷了他们的驯鹿,准备运去山外的时候,其中一个较小的十六岁的孩子往大树身上撒尿,触怒了山神。这件事发生以后,那三个汉族人内心追悔不已,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们找到了妮浩萨满,请求妮浩为他们的伙伴取得神灵的宽恕并救回那个孩子一命,但是他们不知道一旦妮浩为他们跳神,她自己的孩子便会代替那个孩子死去,最终,妮浩萨满选择救人而放弃自己的孩子。在整部作品中,萨满妮浩是一个承受着命运喘

  迟子建、方守金:《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文学评论》,2001年第3期。

  息的人,从她迫不得已成为萨满的那一刻,她的一生便与死亡相伴,她面对自己孩子的离去,眼见生命的流逝却无能为力,有时她不得不耗尽自己全身的气力以保护族人的安全。迟子建在处理这个人物的时候,并没有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人物内心的悲伤表现,没有让这个人物在痛苦和挫败中一蹶不振,而是让她继续原本的生活,这并不表示这个角色无爱无恨,恰恰相反的是,正是因为这个人物有超出常人的仁厚和爱,所以她才能为了去世的孩子勇敢地活下去,为了族人的安全而继续微笑着坚强。

  除了面对他人时人物身上展现出的善意外,迟子建最长叙写的便是夫妻之间在生活困境中展现的温暖情谊。她将暖意充分融入作品并赋予人物战胜离别的温和而坚强的力量,这些能量都充分体现在她的作品《亲亲土豆》和《一匹马两个人》中。《亲亲土豆》描述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秦山和李爱杰在面对癌症时的深厚情感。虽然整部作品都被死亡贯穿,但迟子建并未将重点放在秦山夫妇面对死亡时的惧怕,而是将笔触转到这对夫妇在得知坏消息之前和之后,在生活细节中展现出来的对对方不变的关爱。秦山平日爱抽烟,正是这个习惯使得他患上了肺癌,妻子李爱杰一说再说地将丈夫带去看病,在病房里,他们言语间表露出对对方的疼惜和爱意与旁边床的病人和他的妻子王秋萍的冷淡感情形成鲜明对比。秦山早已猜到自己得的是癌症,他在病床上向妻子李爱杰温言细语地要了三百元,第二天清晨瞒着妻子悄悄赶回家收成土豆,除了对土豆的喜爱,更多的是为了减轻妻子和女儿的负担。他在回家前为自己的妻子买了一条宝蓝色的软缎旗袍,让妻子明年夏天穿,但是李爱杰知道丈夫等不到明年夏天。不久之后,秦山身体每况日下,在一个下雪天离开了人世,而妻子李爱杰日夜穿着这条旗袍为丈夫守灵。李爱杰知道丈夫爱土豆,在为秦山下葬的时候,当众人以为秦山的离去让李爱杰一蹶不振的时候,李爱杰满眼关心地拖出装满土豆的麻袋出现为深爱土豆的秦山下葬。作品最后李爱杰并没有以面洗泪,而是将悲伤的情绪暂先收起,迟子建用细腻的文字将李爱杰对丈夫的关心从只言片语的细节描述中展现给读者,她让悲伤轻轻划过人物的面颊却不留下伤疤。如果说《亲亲土豆》中秦山中年因病而死的生命终结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可惜的意味,那么年迈而衰则带有更多平和而安定的特点,年迈的老人形象在《一匹马两个人》中具有代表性,迟子建在这类作品中的笔触也相对平和,她在表现人物身上所具有的温情善意时,将侧重点放在人物内心的描写和周围环境的展现。这对年迈老夫妇因儿子入狱后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他们的生命中除了儿子和对方之外,就只有那“一匹马”。在老人们的儿子第一次拷走后,这匹马经常遭到鞭打,而当他们的儿子第二次被拷走后,老人也变了态度,夜晚还不忘给马喂食,仿佛这匹马就是他们的儿子。老太婆先老头而去,当老头发现她死了以后,抱

  着她坐在车尾,闻着老太婆喜爱的花香味,犹豫着老太婆下葬的地点,最后还是选择了老太婆最喜欢的二道河子。在老头回家的路上,惯性地为老太婆采了几颗百合根,想起老太婆已经去世,才怀着凄清的心情将百合根扔下。后来,老头在去看望老太婆的路上也离开了人世,马就拉着车回到村里,带人来为老头下葬。在两个主人都离开之后,马依旧坚守着老人留下的麦田直到死去。面对这对无依无靠的夕阳老人,迟子建让孤独的一批马和老人成为相互的依靠对象。而马从一个单纯做苦力活的畜生形象在后来转变为老人心疼的孩子形象,在此期间,迟子建描写的重点并不是三者内心存在的浓重孤独感,而是两两相对的温暖情谊。

  在对日常生活的描写中,迟子建除了关注正常人邻里之间相互帮助的宽厚品德以及他们身上的亲情、爱情之外,也不忘将暖意带入畸形人物的世界。在迟子建看来,畸形人物拥有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安稳世界,这种安稳甚至可以出现在精神病院。作品《疯人院里的小磨盘》中小磨盘的母亲由于丈夫离世的原因是犯了遗传的精神病,所以她担心的最多的就是儿子小磨盘会得同样的病。她为防小磨盘病发时找不到医生而长居疯人院当厨师。看着儿子和疯子们混得很熟,而在学校生活中沉默寡言遭同学欺负,作为母亲的她满心担忧。迟子建将担忧留给小磨盘的母亲,而对于可能会患遗传精神病的小磨盘来说,他并不担忧此事,他眼中看到了一个别样的世界,那是一个比外面世界更清静自由的疯人院世界,在这里没有世俗眼光和尔虞我诈。后来,小磨盘在学校和人争执而无意害死一个同学,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也看到了母亲的担忧。而迟子建早在作品前半部分就为这件事找了一个出口,被害的同学与自己的父母相处得很不好,以至于当小磨盘母亲赔礼道歉后,死去孩子的父母才会承诺不追究责任,而小磨盘母亲的担忧如沉重的石头终得落下。故事结尾的画面定格在小磨盘从外面回到疯人院的时候,找到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母亲在房间中温柔的呼唤声和这张字条带给小磨盘一个全新的欢乐世界。

  (二)、用悲悯的情怀关注生命

  迟子建为读者构造了一个悲伤而富有温情的矛盾世界,忧伤的情绪在迟子建的作品中挥之不去,但是“温情”一词占据了迟子建作品的核心地位,在温情的关照下,苦难不再成为人物内心的恐惧之魔。

  从《一匹马两个人》那片孤独的荒野中,老头、老太婆和马作为一家人所表现出的在生命走到尽头时相依为命的真实情感和老人举手投足间的相互依持和眼中的深厚情谊都透着浓浓的温情,到《亲亲土豆》中秦山虽然不能摆脱死亡,但植根于这对夫妇内心深处的温情暖意可以将悲伤的阴云挥去,迟子建意在将希望带给人们,让恐惧

  远离善良的人。《疯人院的小磨盘》中,迟子建赋予这个可能身患疾病的孩子一个明朗世界,让他生活在一个外人看来疯癫不堪而实则自由美好的世界中,作品结尾也给小磨盘母亲从开篇到结尾的担忧画上一个句号,人是善的,温暖自在人间。

  可以说,迟子建的小说是在绝对的困境中创建一个相对美好的世界。而在残酷的现实中,面对未知命运将带来的不可知的前路时,迟子建给予人物的是宽容和谅解。在《岸上的美奴》中,得了失忆症的美奴的母亲做出了常人眼中所不齿的事,使得美奴在同学和村民眼中抬不起头,最后美奴亲手杀害了自己的母亲,在丧礼的时候,老师白石文的出现,给小说增添了一点暖意。很多人不理解美奴为何杀死自己的母亲,其实她在事后受到内心和现实的惩罚,她成为了父母双亡的孩子,从此夜不能寐。整部作品中,迟子建的笔调温和而平静,对美奴杀死母亲的场景也只是粗略带过,她将描写的重点放在人物内心的变化上,从美奴的疑惑、惊喜、怨恨以及后悔等心理状态进行侧面描写。对于这个略显畸形心理状态的女孩美奴,迟子建没有对她过多的责备,迟子建还是给予她宽容,作品末端,村民们也不再过多评论此事,而是承诺会让美奴继续上学。流言蜚语虽不是实物,却能将人置于死地,而美奴杀害母亲一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她在帮助自己远离流言蜚语的同时,给自己的母亲一个解脱,而更深一层的即是唤起村民们内心的温情与爱意。迟子建的作品从不会将人逼到穷途末路,她总会留给困境中的人一个出口,就如《伪满洲国》日本人在平顶山惨绝人寰的屠杀中,吉来怀孕的姑姑美莲惨遭剖腹,当腹中的婴儿被刺刀挑出时,迟子建用冷静而极具细节化的笔触将残酷的历史直逼读者内心,但并非当时所有在平顶山的人都惨遭毒手,她给予失望中的人们一条生路,杨浩有幸逃脱并被杨老汉收养。

  在亲历了死亡带给自己的痛苦后,迟子建将关注的重点放在面对苦难时人们内心最真挚的情感和温情的流露,而不仅仅是死亡本身。她的作品中无时不刻透露出人性本善的观念,在她的作品中任何人都有善的一面,可以说在她笔下的人物没有完全“恶”的,即使心有恶念做出错事,也有悔过的时候,而周围人也能不计前嫌地给予这些悔过之人帮助。她作品中描述的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故事,而在这些平凡的背景下映衬出来的却是不平凡的温情。这样的平民温情模式所展现出来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爱和体谅,温情并不与金钱或社会地位有关,它只关乎人的内心“善”的表现。

  三、从困境中寻求出路

  迟子建善于在忧伤的氛围中用一种带有温情的笔调去表现困境中人的坚强与勇气。她用锐利而巧妙的笔调将人人恐惧的死亡展现在读者眼前,在她笔下,死亡不再只是寒冷和畏惧的代表词。

  (一)、以豁达之心看待生命

  生活带给迟子建不少痛苦的回忆,父亲的去世使她深受打击,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这种失望的生活体验存在于她人生各阶段的经历中,但她的内心也在这些波折中慢慢平静下来得到沉淀。她善于描写死亡,但她的描写不是注重死亡带来的痛苦,而是从主人公面对死亡的平静态度中体会生命的美感与伤感。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可以说是与死亡相伴展开的故事,开篇即表明“我”的身份是一位老人,而老人的一生都眼见无数死亡,似与死亡相伴。族人达西为保护驯鹿的安全而残了腿,后来,由于两条狼为报母仇而寻着达西的味道而来,在一次外出后,达西和他常带身边的猎鹰奥木列与这两条狼进行了激烈的搏斗,驯鹿玛鲁王找到他们后,将奥木列的翅膀带回,向族人通风报信。而在此之前,尼都萨满好像预知了此事,搭起树枝准备风葬仪式,风葬将达西和他心爱的猎鹰一同带离这个世界。达西和驯鹿生命交织的情谊,以及猎鹰的忠心耿耿,都伴他离去,带给他一个安详的世界。在迟子建笔下,虽然达西的生命意外结束了,但他并不孤独,他有心爱的猎鹰陪同他一起抵达另外一个世界,而达西去世的阴云弥漫在全族之中,但在后面的叙述中,迟子建用平和的笔调将这片阴云悄悄吹散,具体表现在哈谢和玛利亚在冬日生下孩子,他们认为这是达西的庇佑,所以给孩子取名为达西。这种模式在某种意义上显示了生命的再续和循环。在迟子建的作品中,人物本身并不能遏制住死亡来临的脚步,但能在死亡以及恐惧到来的时候,用充满暖意的目光去看待这个世界,在温暖中寻求安稳的内心。

  迟子建的作品之所以能在残酷的生命轨迹下表现出人性的温情,与她从小生活的那片黑土地有着密切不可分的关系,那片土地赋予她一生顽强坚韧的性格,所以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顺着路找到光明的存在。在作品中,一次次与死亡相随的旅途中,主人公“我”从经历小时候父亲林克不幸被雷击中去世,到丈夫的去世以及外孙女的死亡,面对身边生灵动物的死去,以及眼见妮浩成为部落的萨满后,为肩负起保护族人的使命而一次次放弃自己孩子的生命。“我”从悲伤中走出来后又不可拒地被拉进去,看着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感受到生命的沉重气息,也从此对死亡和生活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在前行的路上陷入泥沼,无情的泥沼使得他们越是挣扎就越深陷其中,但是她也不曾对生命失去信心。相对而言,作者迟子建想表达的一个观念即对生与死更深一层的了解,生命就是一个循环的圈,从无到有再无,面对死亡,迟子建更多的是以一颗淡泊的心去面对。

  (二)、以坚强之心面对困境

  迟子建的小说往往都是通过最普通和平凡的事情展现出不一样的人生态度,在面

  对任何痛苦的现实打压下,作品的主基调从来不是悲凉到底的绝望,而是悲凉中流过的那股暖流。我们眼见的是迟子建构建给读者的一个完美温情世界,在这个世界背后,迟子建经历了很多生活带来的打击,这些打击也曾让她悲伤难过而日渐显得消沉,但渐渐的,她开始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面对生活中的困境时,迟子建并没有对生活带来的不如意进行无穷尽的抱怨,更多的是释然,只有自己能帮助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迟子建曾遭受丈夫突然离世的沉重打击,而她将内心的抑郁以及最终对生命的看破都融入一部作品《向着白夜旅行》,其中,“我”与马孔多履行了多年前的一个诺言,一起去看白夜。旅途中,很多人都看不到马孔多,并且他行踪不定,“我”为他的床位和别人据理力争,然而在别人眼中,“我”是可怜且可悲的。在小说的结尾,马孔多和“我”的一个朋友一起出海了,而马孔多也自此消失在茫茫海域中。整部小说表述的是一个释放自我和爱人灵魂的过程,在常人眼中,马孔多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已故的灵魂,只是“我”不愿承认爱人的离去而执拗地和他去旅行。结尾处马孔多选择以一个活人的身份平静的离开,在一定意义上应了迟子建对人生的理解即:死亡中蕴含着生。所以在她的作品中,即使对死亡的描写占了大篇幅,却在无形中注入“生”的希望,她的作品,悲伤却不绝望,在痛苦中蕴含着温暖人心的温情善意。迟子建真挚而坚强,她用手中的笔讲述一个个引起社会各界共鸣的忧伤而充满暖意的故事,让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更能感受温暖的温度,也为正在于苦难抗争的人寻找一个光明的出路,从而迎接更美好而丰富的人生。迟子建在叙写人物经历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略带忧伤的温情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不难看出她始终是以悲天悯人的情怀密切关心生命中的美好与痛楚、温暖与艰辛,并且努力超越生命中残酷现实带给人们的悲痛。在面对死亡和变故的时候,她拥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这些生活的磨难并没有让她就此消沉下去,恰恰相反的是,她在困境中一跃而出,展现了对生命和生活的无尽热爱,她将这样一种信念从文字中传递给读者:在困境中要不断强大自己的内心,让内心充满温情和善,用这些来打压苦难、驱逐苦难从而获得人生的完满。

  参考文献:

  [1]迟子建、方守金:《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文艺评论》,2001年第3期。

  [2]徐莹:《“伤痕”的别样书写———读迟子建的<越过云层的晴朗>》,《柳州师专学报》,2004年第19卷第1期。

  [3]汪树东:《迟子建小说的温情书写》,《艺术广角》,2009年第1期。

  [4]翟苏民:《迟子建小说艺术论》,《小说评论》,2004年第5期。

  [5]施战军:《独特而宽厚的人文伤怀———迟子建小说的文学史意义》,《当代作家评论》,2006年第4期。

  [6]迟子建:《听时光飞舞》,桂林广西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

  [7]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

  [8]迟子建:《一匹马两个人》,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

  [9]迟子建:《亲亲的土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

  [10]迟子建:《迟子建中篇小说集逆行精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11]迟子建:《伪满洲国》,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篇十:迟子建散文中的温情书写

  

  诗意与温情-读《迟子建散文》

  诗意与温情-读《迟子建散文》

  虽然大量的小说如《额尔古纳河右岸》、《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越过云层的晴朗》、《北极村童话》等作品,给迟子建带来了诸多美誉,但是,当我读完《迟子建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那种温、恬静,还有里尔克式的“还乡”,都放射出穿透时空的光辉,带着精神的圣洁照亮了我的心田。迟子建的散文毫不逊色于她的小说,它同样让我们感受到立体、丰厚、富有生命实感的审美品格。

  无论小说还是散文,迟子建的创作都执著于一个主题——诗意和温情。作家一次次带着初生牛犊的勇气,用她那只充满灵性的笔拨开阴霾,在生活的边界和存在的缝隙中,捕捉着温情而诗意的光亮。她的散文很大一部分是对童年生活的追忆和对人间亲情的眷恋。《灯祭》、《我的世界下雪了》、《伐木小调》、《两个人的`电影》、《龙眼与伞》、《年画和蟋蟀》等作品,推开了我们那扇早已被世俗尘封的记忆之门,让我们在山间林谷的茅屋中聆听夜晚的溪水潺潺,在月光如水的倒影中品味清幽的夜色,在暮色的余晖中感受亲情的温暖。这些曾经离我们近在咫尺的温,如今却如童话般遥不可及。迟子建正是在这些大自然无处不在的生命灵性中构建着人生的意义,追寻灵魂的安顿、精神的寓所和情感的寄托。

  迟子建的文字并不总是徘徊在记忆的长廊中,对于现实她也始终未曾忘怀。那些叙述游览各地见闻的游记,不仅让我们领略到了自然风光、民情风俗,而且往往在不经意的瞬间道出了生命的箴言。她对形而上的构建,并不是故弄玄虚地刻意去增添厚重,也不是自我才情的浅薄卖弄。这使她的散文明显有别于小资做派,大气豁达,在柔肠中透出坚硬的质感。她以文学的方式将个人的经验融化到大千世界之中,超越了冰冷的道德判断,让我们在光明和温暖中获得了对自然、对人生、对社会的重新理解和认识。

  迟子建散文最打动人心的是那种面对命运不屈的顽强,她带着一种温暖的鼓舞人心的力量,在光明与黑暗的无间之隙寻找灵魂的安居

  之所。在一只向着高处的佛龛不断攀登又不断失败的虫子的身上,作家感受到了“上天对我不薄,让我在一瞬间看到了最壮丽的诗史”。在故乡失眠的长夜中,大自然抚慰了她失去爱人的痛苦,“我感谢这个失眠的长夜,它给予了我看风景的勇气……而那颗明亮的启明星,是上帝摆在我们头顶的黑夜尽头的最后一盏灯。即使它最后熄灭了,也是熄灭在光明中。”在与母亲旅游的途中,她体会到“其实风雨也是上苍赐予我们的甘霖,它可以升华苦难、化解悲伤,教人以慈悲心对待尘世的荣辱。人生哪有一路的晴朗?波折起伏,最能修习心性;动荡颠簸,才会大彻大悟。”的确,生活总是以残缺的形式表现出与理想状态的距离。正是从这些不尽如人意的乖违中,作家以温情的笔触,让我们在晦暗之中读出了对人性的悲悯和对神性的渴望,以及那种永远以不屈的勇气构筑起的希望和信念。

  我想,迟子建笔下的温情和诗意,并不意味着温情主义的浅薄和局限,它恰恰表现了作家的责任感和写作伦理。在我们这个时代,温情和关爱这些闪烁着诗意光芒的东西,比批判和针砭更能够给予人们挣脱阴郁的希望。苏童说,迟子建关注人性温暖的主题如此强大,直至成为一种叙述的信仰。我认为,正是在人性温暖的理想支撑下,迟子建让我们看到了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精神的光辉。

  (来源:人民日报,作者: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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